
本次巴黎時裝周的參與品牌和場次創下新高。為了在蕓蕓眾生之中給看秀的買手和時裝編輯們留下印象,各大品牌不得不用足短短15 分鐘,使盡渾身解數,來陳述他們的時尚主張。在這一點上,時尚與政治無異—為了取得勝利,嘩眾取寵也是必須為之的。
設計師和政客可有相似之處?從方方面面看來,長達8 天的巴黎時裝周已經越來越像一場聲勢浩大的競選運動,在大皇宮、夏約宮、盧浮宮,設計師和總統候選人一樣招兵買馬、大肆宣傳,只為讓由編輯、買手和博主組成的選民為他們投上堅定的一票。縱然形式多樣,發布會的目的卻與政治演講無異,每位設計師有15 分鐘的時間陳述他們的時尚主張——抬高裙擺抑或放下裙擺,宣泄色彩抑或抑制色彩,擁抱極簡抑或拒絕極簡——而獲勝者的發言將會被推選為下一季的潮流指標。當然,時尚和政治一樣,說永遠比做容易得多。
厭世搖滾派VS 入世樂天派
“ 這會是男孩子氣的一季。” 時裝周第一天,Balenciaga 的NicolasGhesquiere 在后臺宣布,“ 我想要展現女人們男性化的一面。”通過讓包括Carolyn Murphy 和Gisele Bundchen 在內的超模穿上厚底平跟皮鞋(一身痞子味十足的黑色七分褲配紅黑千鳥格外套或蟒蛇皮馬甲的造型讓人聯想起1950 年代倫敦的“泰迪男孩”風格),Ghesquiere 勇敢地向統治米蘭的女性主義宣戰。但是,他還具備扭轉潮流大方向的影響力嗎?
三年前,Ghesquiere 的“ 鮮花武士”系列曾讓整個巴黎陷入花朵的海洋,不過,作為一名自我要求嚴格的設計師,現階段的他似乎有更高難度的挑戰去應對,譬如研發新型面料,或是消化Balenciaga 的資料庫。就在讓設計不斷復雜化的過程中,Ghesquiere 面臨著受困象牙塔的危險,不同材質拼接制成的高難度廓形外套由于難以復制而令高街品牌敬而遠之,而每個設計師心里都該清楚,比被抄襲更可怕的是完全不被抄襲。
所幸,Balenciaga 的搖滾女郎很快得到了響應,Balmain 和Jean PaulGaultier 同樣發布了以朋克為主題的系列,后者秀上Betti Ditto 的一曲清場和一段貓步引得全場掌聲雷動,至于服裝,3D 印花裙和蕾絲牛仔褲留給觀眾的印象與其說好比一支振奮人心的新樂隊,倒更像是一張壞掉的舊唱片。
Balmain 的問題相對容易解釋。短短兩年,Christophe Descarnin 一成不變的皮衣和邋遢牛仔裝組合已經開始讓人產生厭倦,他甚至無心改良1970 年代的朋克,直接照搬性手槍樂隊。“我的工作室里掛滿了他們的海報。”設計師說。只是,對于當今世界最為昂貴的成衣,人們有理由要求更多。Style.com 的評論文章建議讀者親手DIY 制作一件安全別針皮衣,“這將為你省下25000 美元”。
厭世搖滾派看似起義失敗,那么,站在對立面的入世樂天派呢?Nina Ricci 秀場上的粉紅色簾幕或許是個征兆,設計師Peter Copping 謝幕時穿著的粉紅色開衫又是另一個征兆。但真正能夠說明粉色大獲全勝的一刻出現在Anna Wintour 抵達Rochas 發布會時:她的兩名壯碩保鏢,一個穿了粉紅襯衫,還有一個默契地系了條粉紅領帶。
歐洲設計師在用色上的大膽反映出一種讓人驚喜的樂觀精神,畢竟,還有什么顏色比粉紅和熒光色(從倫敦的ChristopherKane 到巴黎的Miu Miu 都是熒光色的支持者)更為活潑開朗呢?感謝今夏在小皇宮舉辦的Yves Saint Laurent 作品回顧展,不少設計師都借鑒了大師著名的橘色與粉色組合,從Giles Deacon和Cacharel 到Christopher Kane 和Marc Jacobs。繼Prada 在米蘭采用了幽默的猴子印花后,Stella McCartney 的裙子上又出現了可愛的橘子和檸檬,和秋冬主打基本款的理性實用風格分道揚鑣。
另一位深得時裝編輯喜愛的設計師Dries Van Noten,時裝周期間于塞納河畔開張的男裝獨門店吸引了大批時尚人士駐足,在秀與秀的間隙,你不難發現Jen Brill 或Sarah Mower 陪男伴購物的身影。對那些喜歡Van Noten 上個女裝系列中的軍裝褲和豹紋圍巾的人來說,好消息是新系列依然延續了陽剛的氣質,以黑色寬領長西裝配麂皮粗跟鞋的造型開場,點綴著寬松的棉質闊腿褲、搭配腰帶的凹凸織物馬甲、閃著銀光的針織上衣和水洗發白的外套。在其簽名式的印花直筒裙中,設計師使用了相同的過渡染色法,從冰藍到粉紅,從淺灰到杏黃,用他的話來說即是成功地在面料中“捕捉到了光”。但拋開這些技巧來看,該系列的“男朋友”服裝難以在本季盛行的極簡主義廓形中脫穎而出。
既然本季每三個設計師中就有一位向Saint Laurent 致敬,看來形勢對Stefano Pilati 極為有利。事實證明,他對YSL女人的刻畫是最道地的,不僅色彩把握得準,連悶騷的性感都借由肉欲的線條和恰當的裸露拿捏到位。白色風衣腋下挖空,露出內襯的黑紗襯衫;黑色連身裝以金色勾邊,背部裝飾著美麗的蝴蝶結;橙色襯衫有著一對豐腴的袖子和透明的后背,下配黑色及膝裙;藍色村姑裙在腰間和下擺盛開著傾斜的荷葉邊,靈感來自SaintLaurent 的西班牙系列。
高歌猛進自由派VS 平和沉穩保守派
Dior 一片歡樂氣氛,模特們留著Bettie Page 式的復古劉海,身披南太平洋風格的印花,出發前往大溪地。短袖收腰外套、彩色流蘇包、羽毛大項鏈和編織雪紡裙在保留Dior 招牌風格的基礎上融入了當地人的手工藝元素,但你不由感覺John Galliano 這次又只是玩了角色扮演的游戲,從秋冬的馬場女伯爵到今季的水手女友,設計本身換湯不換藥。
設計師可能面臨著我們意想不到的品牌高層壓力,或許來自于雜志。在米蘭,Jil Sander 是唯一一場看似不受約束的發布會。設計師Raf Simons 表示,那些定制服輪廓的艷色休閑裝所要表達的主要訊息是“要尋求自由,做一個女人的自由,享受女性化特質的自由,擁有一種別樣的性吸引力的自由。”在巴黎,Phoebe Philo 和Alber Elbaz 的新系列讓你感受到類似的自由。
拿Céline 來說,新系列區區32 套新裝故意吊足擁躉胃口,從一開始的白色到牛仔藍,漸漸謹慎地在局部釋放色彩。Philo 將早春系列的休閑感繼續發揚光大,秋冬外套中犀利的剪裁被各種寬松的背心、T 恤和長襯衫所取代,有幾件襯衣的特殊之處在于采用了原本用于生產絲巾的面料,藍色方形包圍下的橘色印花圖案像是脫胎自絲巾上的花樣。
每每談到女性需求,Elbaz 總有一肚子的道理,但他從不會教他的顧客如何穿衣——他一向反對這么做。這是兩極分化的一季,一邊是色彩的萬花筒,另一邊是清教徒式的全身白。Elbaz 提供盡可能多的選擇,并盡可能讓每種嘗試都做到精準。與往常一樣,接縫幾乎在視覺中消失了,裙子的輪廓貼身而又極具動感,不論是搭配塑身衣的灰色絲綢長裙還是海軍藍的棉質斜肩裙,都兼具美觀和實用性。在沒有裝飾(除了皮腰帶)的情況下,Elbaz 也拋棄了近兩年使用得過于頻繁的大體積,令全新Lanvin雙色裙顯得與前兩季有所不同。
盡管上午10 點半的大皇宮坐滿了人,現場還包括一支多達80人的管弦樂隊,Chanel 浪漫粉色調的新系列在記憶中寧靜得仿佛清晨的花園。KarlLagerfeld 似乎在說,讓年輕設計師去影響潮流,或是定義他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吧,Chanel寧愿選擇以不變應萬變??上驳氖牵浀湓氐幕貧w并不意味著保守,下放的裙擺非但讓比例顯得老氣,反而讓荷葉邊無袖裙有種少女的純真。許多面料使用了障眼法,遠看像是經典斜紋軟呢的外套實際上由粉色絲帶編織而成,圓形輪廓的灰色及膝裙細看之下裝點著數不盡的銀色絲線。無處不在的羽毛讓溫柔的套裝和裙子更顯輕盈,時而出現在黑色縐綢外套的袖子上,時而化身為肉色羽毛裙,穿著它的模特走著走著幾乎要飄起來。
和Chanel 一樣,Chloé 的迷人之處在于她并不刻意追逐時髦,相反,在棄用了前兩季常用的牛仔裝和斗篷之后,Hannah MacGibbon 平易近人的肉色芭蕾舞裙和低跟鞋故意與所謂的時髦保持了一定距離。和Lagerfeld 一樣,SarahBurton 執掌Alexander McQueen 的首個系列讓工藝說話:樹葉狀的黑色皮革,鳶尾花形高跟鞋,如同海藻的烏干紗,晚禮服上成百上千的蝴蝶翅膀和雛雞羽毛。作為McQueen 生前的左右手,Burton 擁有媲美McQueen 的靈巧雙手,接下去,她需要證明她是否也擁有后者的頭腦。
在Hussein Chalayan 看來,設計上的成熟指的是“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并且有能力把它做到最好。”用這句話來形容Yohji Yamamoto 的不對稱垂墜連衣裙正好合適。Chalayan 本人明年將舉辦三場個展,因而他選擇在本季潤色早期的一些設計并不奇怪。命名為“漂浮的身體”的幾件作品——曲線輪廓的西裝背心和圓形切割的短褲,果真有懸浮在身體之上的感覺。
在早前的一段訪問中,Rick Owens也表達了心態上的平和與成熟:走過了夜夜笙歌的歲月,他坦承如今已經習慣早睡。年齡帶給他的變化多少反映在了開場的幾條石灰白和黑色棉質長裙(搭配圓角下擺的襯衫或皮革背心)中,盡管模特的妝容還是頭插“天線”的外星異族,但她已經卸下了全副武裝,服裝的表面也變得柔和起來。
Maison Martin Margiela 秀上的“紙牌裝”乍看之下無非是荒誕的嘩眾取寵之作,但可貴的是年輕設計團隊在創始人離任后依然保持著天馬行空的想象,并有勇氣偶爾玩個惡作劇。其實,換個角度想,Margiela 的方形風衣和二維襯衫或許不無道理??紤]到時尚界的現狀—同步上傳的秀場照片,在線直播的發布會視頻,人們已經習慣在Style.com 的網頁上欣賞平面時裝,衣服的背部設計還有沒有存在的意義?
賣力演出的觀眾VS 嘩眾取寵的品牌
時裝周中段的某個下午,平日里寧靜優雅的旺多姆廣場一度幾乎是從電影《黃昏之戀》中Gary Cooper 迷倒Audrey Hepburn 的那間麗茲酒店套房里望出去的景象,喧鬧得像個停車場。
一群女人正腳踩五英寸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趕去Giambattista Valli的發布會,幾小時前在Giles Deacon 的EmanuelUngaro 處女秀中擔任模特的編輯兼街拍偶像Anna Dello Russo 還留著秀上的季莫申科式盤頭發辮,她的出現讓守候在秀場入口處的各路攝影師頓時陷入瘋狂。時裝秀尚未開始,場外真人秀已先一步進行:前有一襲過時巨肩裙的Leigh Lezark,后有穿Worth 定制服Dello Russo,不遠處還有不知名男孩光天化日之下著胸衣現身——時尚快要把人逼瘋了。
在一些系列里,不難發現,設計師正刻意迎合著觀眾席上瘋狂的表演。Givenchy 的豹紋背心和黑色薄紗罩裙無疑會在Jak&Jil 的博客上爭取到驚人的點擊量,Riccardo Tisci 流于表面的設計滿足了一批人對時髦的渴望,但卻無法令包括《紐約時報》的Cathy Horyn 在內的評論家滿意,Horyn 就在文中批評Tisci 本季不夠用心。以法式襯衫雙袖頭為出發點,Victor&Rolf 再度是戲劇化時裝的舞臺。盡管粉紅和粉藍色的洋娃娃上裝(袖子上裝飾有多達3 至4 個袖口)容易讓人產生孕婦裝的可怕聯想,但不對稱剪裁的襯衫裙還是能助你在鏡頭前一爭高下。
為什么《美國偶像》的開場曲會回蕩在Miu Miu 發布會的上空?在一個詼諧輕松的Prada 系列后,Miuccia Prada重拾知識分子的派頭,將矛頭直指真人秀,用幼稚的五角星、花朵和愛心圖案暗諷爭名逐利的人心。系著細腰帶的長袖連衣裙形式刻板,配上Art Nouveau風格的星星和漆質暗紅色后更顯古怪,連同箱式剪裁的皮衣一起行走在俗氣的邊緣——莫非這就是Prada 眼中世俗的品位?
若說好品位,Jean Paul Gaultier 的Hermès 告別作中的騎裝造型絕對是完美的代名詞,但在巴黎時裝周的尾聲,刻意為之的壞品味明顯占據上風。LouisVuitton,Susan Sontag 在《“坎普(Camp)”筆記》一文中提到的浮夸做作的風格被Marc Jacobs 用中國風的形式表現了出來。開著高衩的旗袍、拖著流蘇的手袋、Monogram 花紋的蕾絲扇子和霓虹色流蘇裙再現了新時代的蘇絲黃的世界,宛如一個紅色和紫色的夢,里面裝著一個外國人對東方美學的猜想。當然你大可說熊貓裝是對中國顧客的諂媚,但對Marc Jacobs 來說,上一季發生了什么都不重要的,因為下一季的Vuitton女郎永遠會是另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