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來車往紅色高跟鞋碾不碎心中希望

　　鄭宛穿著她工作所在的店里賣的運動裝，綰一個小小的發髻，清爽、干凈。像個小丫頭，臉上純凈得看不到憂愁。

　　整個談話過程，她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雖然她已經在她的店里站了整整一天，下了班立刻乘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趕到我們約定的地點，其間轉了兩趟車。她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離開。我能強烈地感受到她嬌小身體里的能量，她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80后女子。

　　紅色高跟鞋

　　那次我從母親那邊呆了半個月之后回家，很累，一進門趕緊換鞋，赫然看到鞋架上一雙女式高跟鞋靜靜地立著。猩紅色，妖嬈得仿佛要噴火;微翹的鞋頭，挑釁地俏皮著;完美的弧度里透著青春的味道;細高跟，那跟一點點碾碎我的心。

　　漸暗的夜色里，她點一支煙，裊裊升起的煙帶著她的憂愁不知道要飄向哪里。她說她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抽煙的。她知道不能這樣，會傷身，但是有時候心里煩也沒有辦法。

　　那天我沒有去上班，坐在沙發上一直等新宇回家。我一直盯著那雙鞋，想象著這雙鞋的主人的模樣，應該是位年輕女子吧，他們怎么認識的呢?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太貪玩了?……算了，我不想把自己搞得像個悲情小女人似的，愛是自由的，他有資格選擇他要跟誰在一起。所以我當時就決定把主動權交給他自己。

　　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當初在一起也是經歷了一些波折的，我們都很珍惜。結婚八年了，孩子都有七歲了，我沒想過我們會發生這種事情。新宇是一個公交車司機，平時應酬很少，認識女人的機會自然不多;我雖然在柜臺搞銷售，但是朋友圈子永遠都是同學，唱唱歌，聊聊天，我們的生活很單純。報紙上寫的那些糾結的人和糾結的故事是我永遠都無法理解的。

　　說著，她從包里掏出當天我們報紙的那一版，細細地評論了一下文中的那個男主角。她說是因為看那個男主人公比他還小兩歲，卻這么看不開，所以她也決定來找我說道說道她的事，希望大家都不要太糾結。“豁達一些嘛，干嘛搞得那么糾結?可以愛就在一起，不愛了就離開。”

　　后來他回來了，看得出來，他也很痛苦，我不想勉強他，但是我心里特別希望他依舊愛我愛這個家。終于，還是我打破了死灰般的寂靜，“你要是真的喜歡她，你就跟她一起過吧，我可以跟你離婚，不會為難你的。”平靜的表面下是激流涌動，我一陣心悸。沒有后話，從他那痛苦的表情里，我看得出來他是愛我的，他沒提出離婚。我自然以為他會痛改前非。

　　從此，我當什么也沒發生過。雖然我們并沒有就這個問題進行深談，但是我知道他會回頭。在我的感覺里，他應該是跟那個女孩斷了的，我一直對自己的直覺堅信不疑，直到出現公交車站的那一幕，我才知道我的直覺并不那么靈光。

　　公交車站

　　他有一段時間沒回來，說是有事。我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坐公交車回我們的家，不過，我想他是沒料到我會一個人住在家里的。以往只要他有事不回家，我都會回我媽媽那里。

　　那天，再平常不過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家。快到站了，我站在下車區注視著車門，準備隨時沖下車離開渾濁的公交車廂，回家洗個澡睡覺。可是，那個身影怎么那么熟悉?透過玻璃，我看到了他，而旁邊挽著他的手的是個年輕女孩。就是她吧?那雙高跟鞋的主人。

　　車門很快地開，又很快地合，我立在那里竟忘了要下車。

　　車又向前行了一站路，我才稍稍平復自己的心情，下了車我往回走，心里默默地祈禱著他們已經走了。很可笑吧?我倒覺得不好意思了，怕他們看到我，我怕太尷尬，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們。可是，遠遠地我還是看見他們依舊在那里。嬌弱的身軀偎依著他，他們說笑著，身影刺痛著我的眼睛。

　　我試圖繞過他們，不讓他們發現我。但是，盡管低著頭，我還是感覺那邊的兩雙眼睛齊刷刷地射過來，我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他們，就這樣，我們幾個人都像觸電一樣，像木頭一般立在原地。我這才清楚地看見那女子，面容嬌好，主要是年輕，真的太年輕了。

　　此刻，世界很安靜，我靜靜地目送她上了一輛急急而來的公交車。她終于解脫了，而他很自覺地跟我一起回家，我們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吵，在大街上吵架太丟人了，沒必要。我很自然地跟他分居，搬回我媽媽那里。

　　后來，我們離婚了。只是我們之間還有孩子。

　　孩子一直由新宇的父母帶，我每個星期去他家看兒子，他主動地每次回避。他父母也是善良通情達理的長輩，我很敬重他們。從他們的口中我知道了新宇為挽回這個家所做的一切，他為我自殺過，你無法想象，他曾經是極度的大男子主義者。

　　有一次我在兒子房間的桌上看到了他的日記本，攤開著，我知道那是他特意讓我看到的。一字一字地看下去，不覺已淚流滿面。“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可能是因為已經兩天沒睡覺了的原因，心里就總是覺得很煩躁。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呢?老婆，對不起……”“我可以一無所有，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老婆。說句會讓人笑話的話，我沒有了你可以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沒有了你，我對一切事情也就都沒有動力了!我有過很多次不眠的夜晚，我覺得今天這個夜晚會一直黑下去，不會再有白天了!”

　　“這一次我是真的把老婆弄得特別傷心，或許她不會再原諒我了，我就這樣把自己送進了地獄!送進了萬丈深淵!”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要跟他一起過，但是我發現我還是愛他的，因為我的心里像被小錐子刺到一樣疼，一陣一陣。

　　說這一段的時候，她的眼里并沒有流露過多的悲傷。她是愛他的，我確信，但是似乎少了點什么。說到與文遠相識的經歷時，鄭宛的臉上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福微笑。我才恍然大悟，真正促使她不得不一吐為快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帷幕，雖然她一直稱呼文遠為同學的同學。

　　好聚好散

　　那天我生日，我初中同學叫了一堆人前來慶祝，我認識的，我不認識的，只為圖個熱鬧。我知道他們為我不平，想讓我開心，極力為我介紹對象，但是我卻一步一步地向新宇回靠。他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那一晚，我只想放肆地唱歌，吼一吼就沒什么了。后來，我喝醉了，醒來時已是在朋友家的沙發上，正對沙發的房間里，房門虛掩，微微燈光，推門而入，房子里煙霧彌漫，一堆男人神情黯淡，恍惚中我聽了他們的對話。

　　“你說說現在的女人都是怎么想的?結婚就要房子，車子，票子，哪有那么多有錢人要娶她們?搞得我現在都沒個對象。”說這話的是一個大齡男青年。“找著對象也不是什么好事，我那個老婆啊，連打個牌都要管我，恨不能把雙眼睛放我身上。”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嘆氣，我實在看不過去了，“瞧瞧你們這些大老爺們，搞得一個一個老氣橫秋，真無聊。”說完這話，我才發現我是那屋子里唯一的女性。“今天是你過生日是吧?”文遠問我，我是后來才知道他名字的，他是我同學的同學。“是的，么樣呢?”我毫不示弱地回他。后來的事就記不清了，估計也是跟他們胡扯。

　　只此一句對話，我對文遠沒什么印象，只當是飯桌上的過客。沒想到沒過幾天，竟然接到他的電話，他的生日比我晚三天，他邀我與他一起過生日。我準備了份小禮物，按約定的時間來到他家。本以為是滿屋子的人聲鼎沸，推開門，屋內竟冷冷清清，除了我們倆沒有別人。我一時慌張地用眼神詢問他怎么回事，他說就我們倆。

　　不得不承認，那一天過得有些尷尬，但是我確實被他的大方、真誠感動。他帶我一起去吃飯，送我回家，沒有任何讓我覺得不舒服的舉動。他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喜歡我之類的話，但是我能深深地體會到他對我的愛。我想我應該也是喜歡他的。短短一個月，我們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我們的性格是契合的。

　　“對了，他是開出租車的。”說著她莞爾一笑，“這輩子我跟開車的蠻有緣。”

　　不過，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無法想象我的前夫沒有我是什么樣子，孩子是無辜的，我也不想離開他們。但是，我的朋友們怎么也不會明白，他們還是極力給我和文遠創造機會。我現在都沒有辦法告訴他們，我最后還是要跟新宇在一起的。

　　(口述實錄，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