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們在批判時裝時,常常使用“fetish”這個詞,即拜物教、物神崇拜。盡管Martin Margiela的初衷是反時裝,從另一方面看來,卻也淪入了另一維度的fetishism。關于Martin那些路人皆知的事,在時裝迷們那里可以演化出諸多“拜物”的變種:Maison Martin Margiela的logo由0至23這24個阿拉伯數字分3行排開,不同定位的產品線,以圈劃數字標記(欲知詳情,請登錄Maison Martin Margiela官網)。于是有人便大肆張揚常規產品線以外的稀少品種,比如同時圈劃出0與10的“男女通吃”產品,抑或是圈劃出所有數字的“限量特別版”;季季換了底色和字色的fight AIDS tee,是收藏者的最愛,黃偉文為它寫了2000字,其中一句值得玩味“一般老資格時裝人士則繼續炫耀身上第一季的軍綠底黑字古著為榮”,這個“拜物教”推崇“原教旨主義”,反對“修正主義”;把“此中有深意”的Martin Margiela物化,是亞洲人的專利。那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噱頭”,竟也誘惑了成批成批的“時裝受害者”乖乖上山。
衣服還是舊的好
雖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但張愛玲還是有見識的,她在《更衣記》里寫“再沒有心肝的女子說起她‘去年那件織錦緞夾袍’的時候,也是一往情深的。”時裝工業鼓勵人們喜新厭舊,用季節性“速死”的鐵律,推動時裝消費的頻率。H&M、Zara這些“快速時裝”(fast fashion)更是勢如洪水,大概絕少人還能記起“去年那件織錦緞夾袍”了。而著舊了的衣衫,因褪了簇新時的光澤,得以讓品格獨具的謙卑與質樸躍然衣上。
所謂的“古著”(vintage)潮流和Martin Margiela的服裝,均在服裝的面貌上,重建“去年那件織錦緞夾袍”。
在英國與日本,販賣“古著”(vintage)的二手服裝店擺脫了窮酸氣,吸引了富家公子前來淘貨。除了貪戀其陳舊的氣息,服裝的歷史維度也一并添加了進來,左右審美。殊不知John Galliano和Alexander McQueen均是倫敦vintage名店Rellik的常客。其實,二手服裝交易誕生于文藝復興時期,是在資源條件的限制下,提高服裝的使用率;而資產階級通過“慈善捐贈”的方式,將“舊衣”再次推向市場。
Martin Margiela的服裝在表象上,也于“舊”字中體現一種“不完美的完美”,即便是那些批量生產的成衣,面料也均經過“做舊”的處理。若是遇上沒有見識的干洗店老板,洗干凈燙整齊了,反倒由原來的“純金”,一下變成了“鍍金”。Martin Margiela的零售空間也如出一轍,無論是boutique還是大百貨商店專柜的陳設,均散發了一股陳舊、不施精作的氣息,與周遭其他品牌光鮮的時裝形成鮮明對比。粉刷得不干不凈的墻壁,呈現出臟兮兮的白色,均激發起懷鄉的舊情。
Martin Margiela本人的日常工作之一,便是埋首二手服裝市場,而他的初衷與“古著”并無干系,他壓根不在乎舊衣本身的歷史,也并沒有再現叫人心心念念的“去年那件織錦緞夾袍”。他基本的操作手法是“借尸還魂”。
余華的小說《許三觀賣血記》中,“許玉蘭”拆了十七八副精紡勞防手套,織成一件線衣。若是換了Martin Margiela來做,手套絕對不會被打散了形狀,新造的線衣上必定處處提醒人們:“我曾經是許多副手套。”對于Martin Margiela而言,通過“蒙太奇”的手法重建而得的主線服裝(Artisanal collection即0號線),才真正讓時裝界,驚為天人。
《國際先驅導報》在描述Martin Margiela最早的設計——1989春夏系列時稱“服裝上印染著紋身圖樣,背心均是由破損的針織衫制成,靴子的腳尖分叉,套頭衫由軍用襪子重新組裝而成,還有一些服裝則是由干洗服裝的塑料袋制成。這些均是早年的Margiela對回收品物化的標志。”而在由Martin Margiela策劃的第一期《A》雜志中,他更是分步驟地教授讀者,如何用8雙棉襪組成一件套頭衫。而那些用撲克牌做成的馬甲,用皮革廢料鑲拼而成的新夾克,用舊手套改裝而成的錢包……均是延著這個思路的一路得來的。
如果說二手服裝市場在不經意間,將富人與賤民聯系到了一起;那Martin Margiela選取“賤民”服裝為素材的舉動,則讓服裝逆流回了富人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