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閉潮未傷及東莞制造業根基 正處鳳凰涅槃期
一個雨后初霽的下午,梁鐘銘從辦公室出來,鉆進自己那輛方向盤在右的“一國兩制”轎車,直奔東莞市區的銀行。作為龍昌國際控股有限公司的總經理,梁鐘銘已經過了劇痛的階段,但是利潤的降低加上設備的更新,還是讓他的資金有些緊張。
一本《互聯網+》的書橫嵌在車門的擱物框里。兩天前,梁鐘銘買了這本新書,已經看了幾十頁。眼下,很多從事制造業的管理者談互聯網、創客已經成了潮流,有人已經開始向這個方向轉變,但仍處在摸索期。
梁鐘銘幾次提到了人力成本的增長帶來的壓力,還有各種技術的改變。間或他會有一些抱怨:企業資金周轉的周期通常是60天,而員工的薪水卻不得不按月發放。有時候,回款周期未到,企業的資金鏈可能會因薪水發放而斷掉。
但是,制造業發展環境的改變已經不可逆轉。工人的工資在提高,權利保障的意識也在提高。種種跡象表明,中國制造業已經不是一個企業主任性的時代。
更替,還是逃離
東莞是中國制造業的一個縮影。在這個城市,中國制造業的任何風吹草動,總能找到相應的分析樣本。東莞戰略新興產業研究中心主任助理龔佳勇,對東莞的制造業并不悲觀。他說,東莞制造業并不像外界渲染的那樣差,這只是中國制造業成長過程中的煩惱。在這個階段,必須調整產業結構,淘汰一部分產業,但“倒閉潮并沒有傷及東莞制造業的根基”。
東莞市政府的研究報告顯示:2014年,該市先進制造業增加值增長了13.9%,占規模以上工業的47%;新增規模以上工業企業145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內銷比重提高到52%。百億元級別的企業達到10家,五百億元級別企業實現零的突破。
同時,一批戰略性新興產業初具規模,智能手機年出貨量達到2.3億部,占全球的17.7%;從事云計算應用的企業超過2000家;物聯網及相關產業年產值達到680億元。東莞成為第二個國家級兩化深度融合暨智能制造試驗區。
這份報告還顯示,2014年,東莞市新增境內外上市企業7家,總數達29家。新增全國股轉系統掛牌企業15家、區域性股權交易中心掛牌企業近200家,均居廣東省地級市第一位。
中國制造業正處于鳳凰涅槃的時期,有些企業會被淘汰,能留下來的,抵抗力已經增強。
“我是自己代替自己,自己來革自己的命。”在這樣的背景下,梁鐘銘學會了如何自我更替,而不是逃離。祖籍常平鎮的他,已經不可能像當年離開香港那樣離開常平。除了故土情懷外,這里還有著他生存的根基和完整的配套。他位于常平的這家分公司,開始轉型內銷,越來越依賴內地市場。
梁鐘銘是人口紅利的受益者,如同中國所有那個時期的制造業主一樣。
當年,梁鐘銘與其他來東莞投資辦廠的企業家,主要是看到了勞動力的紅利。上世紀80年代,香港制造業的成本高企,缺工嚴重;梁氏家族創辦的玩具加工企業也遭遇到這個問題。這時候,一些偷渡到香港去招商的東莞本地的村長找到了他。
但是出于對當時中國發展環境的顧慮,梁鐘銘起初有些猶豫。直到有一天,東莞縣外貿局局長親自對他說:我用生命向你保證,沒問題。
隨之,“三來一補”的制造業發展模式被確定下來,東莞成了來料加工、來樣加工、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的試驗地,甚至機器設備都是購貨方直接提供。中國這些企業除了提供人力和廠房之外,不用任何其他方式的投入,成為名符其實的加工基地。這種方式沒有任何的定價機制,只能憑借廉價的勞動力和廠房獲取微利。
很多外資企業,也逐漸以香港為跳板進入了中國內地。上世紀90年代,打工浪潮在中國興起,當時曾有一部紅極一時的電視劇《外來妹》,描述了那個時代的景象。
而在更多的企業成長起來后,招工逐漸變得困難。梁鐘銘此時已經是貴州省政協委員,他利用這層官方關系,和各地政府駐扎在廣州辦事處的勞務輸出機構合作,開始向內陸省份招工。在這一過程中,政府幫助輸出了農村富余勞動力,而大批內陸省份的農民成了工人。此時,勞務市場仍是買方市場。
2005年前后,由于勞動力的缺乏,梁鐘銘剝離了玩具的配套生產業務,由其他企業加工代理。
新一代農民工表現出了一些區別于上一輩的特點。2008年1月1日,傾向于保護勞動者權利的《勞動合同法》出臺,制造業不得不為工人繳付社會保險。由于勞動成本的上升,一些廠家開始經營吃力。“這一法律規定了工人的底薪和加班費的標準,這就不像以前由企業自己來定給工人發多少工資了。”投資了多家公司的蔡志忠說。他早期在東莞經營服裝,現在主要的業務是入股新興產業公司。
來自廣東湛江的打工者王磊,今年42歲,在東莞塘廈鎮的一家塑料制品公司做磨具工人。他的收入,算上加班費,每個月不足5000元。他表示:“新入職員工在一年內,單位是不給交社保的。這部分社保費用,單位會強制從工人的工資中全額扣除,滿一年后才按規定繳納。”
龔佳勇說,近幾年,東莞制造業的平均缺工率在30%以上。
機器人上崗
在勞動力成本提升的背景下,大批制造業開始外流到東南亞和南亞等國家。
龔佳勇并不認為中國正在喪失競爭力,畢竟相較這些地方,中國勞動力的技術水平相對較高,并且配套的產業鏈已經形成。“在印度,火車每小時走60公里,這不是在增加時間成本嗎?”
基于人力成本的增加,2010年前,梁鐘銘已經開始考慮崗位的自動化。有著玩具機器人制造基礎的龍昌集團,開始研發一系列工業機器人。
在常平鎮龍昌集團的車間里,除了包裝工位人力相對集中外,其余工位的機器設備則很多。
梁鐘銘說,現在的問題是要么增加機器設備,要么搬遷。他說,現在廠里的工人基本工資、加班工資及各種補貼福利算起來,企業對每個普工實際月開支普遍超過3000元,技術工種的開支更高,并且逐年上漲。如果還像以前那樣拼招工規模,企業已經無法承受。“現在,我們有4臺全自動裝磁鐵機,每臺可替代7名裝配工。這不但減少了人手,還避免了塑料件分揀過程中的燙傷事故。”
2009年,龍昌集團自主開發了自動啤T釘機和自動啤軸機,企業為此付出了100多萬元的成本。對于小企業而言,這種開支還是難以承受。雖然這是政府補貼的項目,但有不少企業老板表示,刨除申請成本后,最終拿到的補貼微乎其微。
但梁鐘銘確實因此受益不少。現在常平龍昌集團有2000多名員工,采用自動化設備后,效率提高了4倍。
近年來,圍繞著產業轉型升級,東莞市政府做過一系列努力,其中,機器人產業被列入該市未來發展的重點產業方向。在東莞市委宣傳部了解到,東莞市政府投資27億元,正在建設松山湖機器人產業基地。而自2014年9月開展“機器換人”專項資金申請以來,截至2015年4月,已收到有效申報項目505個。初步統計,這批項目總投資達42.6億元,預計可減少用工34378人。
不可否認,機器代替人工是一種趨勢,但會不會進入機器人代工時代,尚存疑問。梁鐘銘說,他現在也做機器臂之類的產業機器人。“我不光做玩具了,這也是一種革命。”
被復制的模式
東莞市厚街鎮是著名的制造業基地,這個人口超過300萬的小鎮,聚集了五家五星級酒店,曾因繁榮的色情業而聞名。如今,不僅服務業變得蕭條,大批制造業也開始逃離,鎮上的空廠房逐漸增多。與此同時,展會經濟卻在這里取得了發展,每天都會有各式各樣的展會,特別是家居展會富有盛名,雖然家具制造業已經沒落。
在厚街鎮,以前還有很多以生產出口鞋子為主的臺商企業。其中的一些企業,已經將生產工廠搬遷至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在那里汲取人口紅利。
種子制衣廠是東莞“三來一補”最早一批受惠者。在紅火的時候,工人進廠需要政府特批條。如今,面對勞動力成本的提升,不得不逐漸減少國內的工人人數。蔡志忠是這家企業的早期參與者,他表示,目前,種子制衣已經相繼在印度、柬埔寨開設了工廠。
與此同時,中國的內陸省份仍然處在大面積招商的階段。從山東省了解到,該省很多地方都在下大力氣招商。其中,山東省巨野縣給公務人員定下招商任務,并為企業免除土地租金和稅收;山東省濟陽縣則利用濟南市的北擴機會,建立了大面積的臺灣工業園區,對入駐的臺灣企業減免土地租金和稅收。
在這些優惠政策面前,很多臺灣紡織企業和食品加工企業,正在搬遷至第二產業相對落后的地區。雖然制造業在中國沿海的很多地方已呈深度調整之勢,但內陸省份還在復制著這些地方以前的模式。而當這些內陸省份拿出很多的優惠條件進行招商時,東莞等沿海城市的吸引力正在越來越少。
諾基亞[微博]的手機制造廠在東莞關閉后,幾千人下崗。與此同時,更多智能手機的生產廠家冒了出來,并逐漸形成了從手機塑膜、手機磨具到手機外套的龐大產業鏈。一些中小型企業正在適應這種形勢。來自湛江的打工人員王磊就負責收集磨具,智能機的更新速度很快,磨具的翻新速度也很快。
梁鐘銘還在做他的玩具產業,只是在2005年的時候,馬來西亞的企業已經開始投產,而且所占的產值比例越來越大,到2015年,馬來西亞工廠的產值已經與中國內地的工廠相持平。而在2007年,馬來西亞生產的比例尚不足30%。
與此同時,他在常平的廠家也開始進行戰略性調整,從出口轉向內銷。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梁鐘銘成立了中國區域營銷中心,對全國各大省份的批發渠道已經完成了80%的覆蓋。
環保的生意
在環境保護越來越受到重視的背景下,很多傳統的制造業正在轉向環保產業。東莞市綠巨人環境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潘天明,之前從事的是電機生產,如今幾個有興趣的制造企業老板入股成立了這家公司。該公司主要從事企業的水污染處理。潘天明介紹,目前東莞有近千家水處理公司,而上規模的已經有近400家。
在水污染處理方面,國外的設備價格比較高,對中國的水的處理方式不太適合。這給了本土企業很大的成長機會。潘天明舉例說,中國很多制造型企業的車間清洗以及鍛造冷卻過程中會產生重金屬,這給了水處理企業很大的市場機會。
曾經生產空調配件的鄧光榮,在這一輪的制造業升級中,主動放棄了企業轉型,玩起了“互聯網+”,用這種模式開起了一家E酒店。這家酒店同樣是幾家制造業主聯合入股成立。酒店里有咖啡廳、精品酒店、書吧等,主要滿足個性的需求。
羅嘉斌18歲從重慶來到東莞,先在工廠務工,學會一些技術并積累了一定客戶資源后,從工廠出來自己創業。期間,他將中國古城墻應用的糯米灰漿進行改進,生產出了福娃牌糯米漆涂料,成為家具行業獨創的綠色產品。對他而言,利潤更多來自于技術的創新,以及逐漸增長的環保需求。目前,他的工廠有幾十名工人。而他的三層辦公樓里,正在嘗試打造一個覆蓋環保漆全行業的電商平臺。
吳松華是東莞一家太陽能公司的老板,對太陽能熱利用技術頗有研究。7月份,他剛在內蒙古中標了一個30噸的熱水改造工程。
東莞集群的太陽能生產廠家,沒有像東莞制造業一樣出現明顯的衰敗,其中的一個原因,是政府的政策導向對他們有利。但相比前些年,這個市場也不太樂觀。
面對未來,東莞的制造業依然充滿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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