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耐克真偽難辨，莆田仿鞋“聲名遠揚”

　　據估計，全球每3雙耐克中就有1雙是仿款，產地來自中國、越南、哥倫比亞等地。

　　今年2月，一名意大利商店主在福建莆田的鞋廠訂購了3000雙白色耐克Tiempo室內足球鞋。買主急等要貨，但無論是這名意大利商人，還是鞋廠主人林(應采訪者要求，文章中僅出現姓氏)，都沒有生產耐克的授權。他們也應該沒有設計圖紙或是制作方法。然而林并不發愁，他習慣了從零開始。一周后，林收到了一雙真正的Tiempo。他把鞋子拆開，仔細研究鞋模和針腳，隨后畫出了設計圖紙，克隆出3000雙耐克。一個月后，鞋子抵達意大利。“如果鞋子全部賣出去，他還會來訂貨。”林不無自信地說。

　　林這大半輩子都在生產運動鞋，雖然他做仿鞋的時間僅僅5年。“我們根據訂單生產。”他說，“有人要耐克，我們就生產耐克。”上世紀90年代中期，莆田出現了一種新興的工廠，專門仿造耐克、阿迪達斯、彪馬、銳步等品牌的運動鞋。低廉的原料和人工成本令仿冒鞋大行其道，甚至在真貨上市前，假貨就堂而皇之地擺上貨架了。

　　“有授權的工廠一般人根本進不去的。”林說。因為這些有執照的工廠，安保措施非常嚴密：守衛、監控攝像，連外墻都有兩道。“我們從商店買雙真鞋，拿回來依樣畫葫蘆。”根據銷售的對象，仿冒鞋也分很多檔次。莆田的仿冒鞋主要是出口的，仿冒的技術非常高端，幾乎能以假亂真。

　　根據去年的美國財政年度報告，美國海關邊防局查獲的仿冒品價值超過2.6億美元。這些仿冒品包括保暖內衣、DVD、電腦配件、閘墊、嬰幼兒配方奶粉等。連續4年，查獲最多的則是仿冒鞋。以去年為例，竟然占到查封貨物的40%，其中耐克又是被仿冒最多的品牌。僅次于仿冒鞋的是各類仿冒電器，占12%。一位耐克員工估計，每3雙耐克中，就有1雙是假貨。不過耐克的品牌訴訟全球法律顧問彼得·科勒表示：“計算假冒鞋的數量幾乎是不可能的。”{page_break}

　　林所在的工廠有5層樓，前面是棕色的金屬大門。在嘈雜的廠房里，有一些工人在做鞋舌，給鞋幫刷上膠水，或者是給幾乎完成的鞋子做裝飾。印有耐克和阿迪達斯字樣的盒子堆放在墻角，另一個墻角則是阿瑟士的盒子。工廠門口的墻上還貼著招聘啟事：“征召熟練的縫紉工”。雖然仿冒是暴利產業，但就像玻利維亞的古柯農民和“金三角”的鴉片種植者，林賺不了大錢，獲利的是那些幕后人士。就像FBI去年抓獲的走私嫌疑人，名下的產業涉及紐約和新澤西的可卡因、海洛因、大麻、氧可酮、類固醇及仿冒鞋走私。FBI負責亞洲及非洲罪案調查的負責人迪恩·菲利普斯形容仿冒產業是罪犯的“狡猾之舉”，因為利潤豐厚懲罰卻很輕。一位國際刑警組織的專家說：“假如查獲了一集裝箱仿冒鞋，最多是貨物被沒收，海關記錄在案。假如是3公斤海洛因，量刑是4到6年監禁。”

　　2007年9月，紐約市警方從布魯克林的兩處倉庫查獲291699雙假耐克，這些假鞋原本要從紐約運至布法羅、羅切斯特、匹茲堡、達拉斯、密爾沃基、芝加哥、紐瓦克、波塔基特等地。移民海關執行署、紐約州警署、紐約市警察局、尼亞加拉瀑布警察局都參與了行動。一名移民海關執行署的官員表示，這批貨物的市價超過3100萬美元。“報關文件都是假的，貨物可能來自莆田附近。”這位官員在電郵回復中寫道。

　　參觀完生產線后，林帶筆者來到頂樓的辦公室，沏了一壺綠茶。然后下樓取來3只樣鞋，包括1只假的耐克Tiempo，鞋邊上用藍筆寫著日期和意大利商人的簽名。筆者注意到鞋舌里面的標簽上印著“越南制造”的字樣。“這些都是幌子。”林說，“仿冒鞋的檔次很不一樣，差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質檢好的跟真貨沒有多少區別。鞋膠的氣味是唯一的差別。”

　　到底有多少仿冒鞋出現在中國、美國、意大利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貨架上?筆者接觸過的公司都不愿過多談論這個問題。對于他們，最好的方式是避而不談。在北京運營著一家風險咨詢公司的彼得·漢菲瑞這樣解釋：“如果到處流傳假貨的說法出現在市場上，消費者就會懷疑所有的鞋。”假貨是如何改變合法公司的底線的呢?一位資深的運動品牌銷售人士給出了這樣的答案：“假貨就是市場的基本事實，它們斷了我們的銷路嗎?或許不會。這樣的事實令人沮喪嗎?當然。我們只當這是一種奉承好了。”

　　或許這也是一種訓練模式。因為在莆田，林告訴筆者，他的真正夢想是什么。“制造仿冒鞋只是過渡期的選擇。我們正在開發自己的品牌。今后，我們想生產自己的品牌，贏得我們自己的聲譽。”林的目標與中國政府的打擊假冒商品政策目標一致。真希望他們學習的技藝最終能誕生出真正的品牌。不過目前，莆田的制假產業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在搜索引擎里輸入“莆田耐克”的字樣，就會跳出上百個結果。莆田運動鞋在幾個知名的商務網站上更是“聲名遠揚”。“這些制假販假的人并無顧忌，”知識產權律師赫利·列文說，“過去他們并不希望暴露身份，但現在找到他們只是小菜一碟。”

　　位于莆田市中心的學生街商店林立，很多店里銷售仿冒的網球鞋。筆者在那兒逛了一個下午，這里的商店裝飾五花八門。筆者從貨架上拿了一雙黑色的耐克，翻來覆去地檢查，又扯針腳又聞膠水味，但實在是聞不出糟糕的膠水味兒。這樣的鞋子價格大約在12美元左右，質檢似乎與在美國花85美元買的沒什么區別。美國知識產權協調中心的副總監伯爾曼也說：“我也不能立刻區分出真假。”一個像他那樣練就了火眼金睛的人都不能，更何況非專業的凡夫俗子呢?{page_break}

　　正看鞋呢，一位30多歲的女子走過來問：“你要買鞋還是賣鞋?”她丈夫坐在身旁，面對一臺很大的電腦顯示器。他們的小女兒在玩另外一臺電腦。這家店也做批發生意。老板娘稱，她還經營著一家工廠。他們在尋找銷售代理，以便打通西方市場的道路。“如果你訂的貨數量大，我們可以打折的。”

　　筆者問她：“生產2000雙鞋要多長時間?”她說：“接到鞋模后，只需一個月。”她丈夫保證說鞋的質量是一流的。“我們用和真貨一模一樣的材料，莆田能買到最好的材料。”“我怎么過美國海關呢?”“貨物不會從莆田走。”她丈夫說，“我們從香港發貨，別擔心。”

　　一周后，筆者前往香港回見秘密探員泰德·卡沃拉斯。他的任務是調查假貨工廠和銷售網絡。“7年前，從中國出口還是很麻煩的事。因為那時互聯網還不夠普及。那時多數出口的貨物都要通過國營的公司，監控起來很容易。但現在幾乎完全放開了。”他每年接手的調查大約有800起，從運動鞋到手表和采油泵無所不包。

　　在卡沃拉斯眼中，仿冒品產業的將來會如何?

　　“這是持久戰。”他說。“就像毒品戰爭，沒完沒了嗎?”筆者問。“二者可不一樣。”他微笑著，露出一副潔白的假牙。“我認為戰爭都是一樣的，只是戰場變了。越來越多的加工場地轉移到越南，哥倫比亞也有，雖然那些地方還是有點兒亂糟糟的，但可以變得國際化。”也就是說，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密探被派出去，投入越來越多的經費調查那些連專家也難辨真偽的仿冒鞋。

　　編者按：仿冒鞋的未來是如何的?就連專家也很難說清楚。真品與贗品之間永遠存在著沒有硝煙的戰場。就像電視里的一句臺詞：有人，就有江湖。有真品，就有喜歡真品而又消費不起的人群，于是消滅假冒偽劣品成為任重道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