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礁》：記生命中那段最柔軟的關系

柳鶯/文

索菲亞·科波拉是《教父》三部曲、《現代啟示錄》導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之女。作為不折不扣的“影二代”，她的電影作品雖然觸及的年代和地域各不相同，但總有一個逃不過的主題：父女間微妙的親情——比如《在某處》中，一位不得不臨時擔負起父親角色的電影導演，在和女兒短暫的相處中找到了內心片刻的平靜；《迷失東京》中，過氣的和年輕的人氣明星在陌生的亞洲城市中相遇，相互陪伴度過失眠的長夜，如此潤物細無聲的忘年交情也可以被視作是父女關系的變奏。新片《觸礁》從角色設置上，就無時無刻不讓人想起十七年前的《迷失東京》，演技精湛的比爾·莫瑞穿著皺巴巴的西裝再度登場，飾演一位成功有錢的藝術品商人菲利克斯。而這回他要面對的，是已經自立門戶的女兒勞拉，以及她自認為瀕臨崩潰的婚姻。

《觸礁》試圖探討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一個孩子，究竟在什么時候，才能擺脫父輩的影響。索菲亞·科波拉用相對輕松的方式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永遠不可能。影片由黑場開頭，父親在女兒的婚禮前對她說，“結婚前，你屬于我。結婚后，你仍舊屬于我。”這一帶有宣言色彩的對白，被比爾·莫瑞所飾演的菲利克斯用溫柔的語氣說出，像極了日常生活中，父母輩對孩子無處不在的占有感。女兒勞拉是一位作家，事業有成，家庭也算得上幸福。丈夫迪恩是廣告公司的老板，一雙女兒可愛動人。然而，丈夫出差夜歸后無心的舉動，讓她疑竇叢生。她無心創作，并向父親吐露疑惑。父親聽聞后如同救世主一般降臨，在她身邊出謀劃策，卻沒想到因為投入過多私人情緒，而招致女兒的反感。為了追蹤丈夫的行跡，父女兩人更是一路飛到墨西哥，發現事情并非如想象般復雜。

《觸礁》故事線的觸發點是丈夫的婚外情，父女兩人在探尋真相的過程中，卻借此機會深入淺出地回顧了彼此的過去。事業上成功的父親，在生活中是一派花花公子的作風，擅長在女性身后大獻殷勤。女兒目睹一切，在父親的“唆使”下對男性不甚信任，卻又不希望太過用力地探求丈夫的隱私。比爾·莫瑞近乎本色地出演了菲利克斯這個老年公子哥，而與他配戲的拉什達·瓊斯也將事業女性生活中短暫的困頓感飾演得淋漓盡致。

我們可以想象，從小被大導演父親帶領著出入名利場的索菲亞·科波拉，必定將自身的經歷融入到了劇本創作中。影片最為寶貴的一點，是試圖通過女兒和父親的兩個視角，建構起對話的橋梁。因為職業的成功，菲利克斯在上流社會頗為吃香，他將自己視為一個英雄般的人物，并毫不忌諱地在家中也扮演這樣的角色。盡管女兒勞拉時常仰視父親，卻也因此更為清晰地看到了他身上的缺點，甚至劣跡。父女兩人在故事中同時吐露著自己的心聲與困惑，構成了影片最為迷人和動人的底色。

當然，導演并無意刻意營造兩代人的和解，或者一味地用溫情脈脈討好觀眾。勞拉與菲利克斯間也充滿著不信任，尤其是女兒羽翼漸豐，面對父親的權威，不再甘心只當一個追隨者。盡管片名《觸礁》充滿著危機感，故事中的情感面向卻是多元而包容的。欲言又止的結局，也為故事增加了幾分神秘的色彩。家庭生活、代際親情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索菲亞·科波拉用一個看似離大眾很遙遠的精英階層故事，將這個普世的道理剖析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