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k Owens:一直被抄襲從未被超越
善意的惡作劇
瑞克·歐文斯(Rick Owens)常做出格的事,不過作為一個時裝設計師,他的分內事做得更出色。37歲才成立個人品牌,用十多年的時間就在全球開了5家獨立店鋪,他被稱為“最多人抄襲的設計師”,也是少數在巴黎成功立足的美國設計師。
Owens的叛逆形象為他招致了許多誤解,不過事實上他也確實沒少做壞事。2002年,《i-D》雜志發表了一張Owens的自拍像:圖中,赤身裸體的他在對著另一張裸照中的自己撒尿。2006年,佛羅倫薩時裝周Pitti Imagine邀請Owens設計一件裝置作品,結果他送給組委會一具自己的仿真蠟像,不著上衣,對著一面鏡子小便。事實上,這具蠟像本是為Owens在巴黎的住所準備的,只是他想讓Pitti Imagine為自己買單。(“那個東西要2萬歐!”他曾淘氣地說,“尿尿是我愛用的主題。”)
“我試圖展示的是我愛鬧事的那一面,但我的本意是好的,我本人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激進。”在記者的郵件采訪中,Owens為自己辯護道,“人們覺得我是很嚴肅地在做那些事,殊不知我只是在惡作劇。”
衣如其人,Owens的時裝設計也和他本人一樣驚世駭俗。大約五年前,當時尚界還沉浸在1960年代的愉悅氛圍中,Owens推出了令他名聲大噪的暗黑風格柔軟的水洗皮革,支離破碎的襯里,弧度優美的斜裁外套,還有無處不在的各種黑和深灰。倘若用三個詞來形容他的發布會,那就是“外太空”、“哥特”和“恐怖電影”。模特高聳的發髻猶如兩根天線,長長的裙擺蓋住鞋子,讓人產生幽靈在漂浮的幻覺。
不過,如果你以為這樣的衣服代表的只是小眾的品位,那你就錯了,因為現年49歲的Owens已成為當今最具國際影響力的美國設計師之一。《紐約時報》稱他“或許是時尚界之中被最多人抄襲的設計師”。Owens那些簽名式的設計元素,諸如蜿蜒的拉鏈、蛛網T恤以及薄如第二層肌膚的機車手皮衣等,在過去幾年蔚然成風,出現在了不計其數的其他品牌的系列里,從Alexander Wang到Rag&Bone,從Topshop到American Apparel。他的影響力直接從伸展臺延續到高街,并進一步啟發了亞洲設計師,如Damir Doma和Julius。
對此,連卡佛的時裝總監Sarah Rutson也深有體會:“2007年,我們剛在北京開店時就引進了Rick的系列。我以為我們要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啟蒙期,畢竟當時的中國消費者還停留在只關心大牌的階段。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們還沒作任何努力,Rick的衣服就全部賣光了。”
截止今年,Owens在全球擁有5家獨立店鋪,年銷售額達3000萬歐元。對于一個直到37歲才成立個人品牌的設計師來說,這是不小的成就。他是怎么做到的?
從駁樣到上門推銷
Rick Owens的故事開始于加利福尼亞的一個叫作Porterville的小鎮。他的父親是一名社工,母親則是一名教師。高中畢業后,他前往洛杉磯生活,在奧蒂斯藝術設計學院進修美術,但很快輟學。“我被藝術界的學究氣氛嚇壞了,我認為自己太笨,做不了藝術,但我可以做時裝。”Owens回憶道,“我的父親希望我有一技之長,就這樣,我報名參加了洛杉磯貿易技術大學的課程,成為了一名打版師。”
其實早在天主教高中讀書期間,Owens就對時尚產生了濃烈的興趣。《Vogue》法國版上的Thierry Mugler廣告令他著迷,早期為他帶來靈感的還有歌劇。“我是聽瓦格納的《尼伯龍根的指環》長大的。”他說。
入行的頭幾年,Owens在洛杉磯的一家致力于駁樣的成衣公司工作。對大牌服裝進行拆解、描摹并復制的經歷讓Owens掌握了過人的剪裁功力。 Owens臭名昭著的夜生活經歷也來自于那段時期,他不僅吸毒、酗酒,還頻頻光顧色情酒吧,和變性人打成一片。用他自己的話來,那些年的墮落“測試了我身體的極限”。
創業前期,Owens認識了他現在的妻子,以奇裝異服著稱的法國人Michele Lamy,當時她是洛杉磯當紅餐廳Les Deux Café的老板。37歲時,Owens終于自立門戶,在好萊塢大道開設了一間小小的工作室,手下只有兩名員工。如何進行最初的品牌推廣?Owens的方式是一不投放廣告,二不接觸時尚媒體,而是親自把作品帶去見零售商。“用‘挨家挨戶地推銷’來形容一點也不夸張,”他說。不久,洛杉磯的Maxfield時裝店、波士頓的Louis Boston還有紐約的Linda Dresner都能看到Owens的產品了。他低調的朋克時裝順利地贏得了地下搖滾愛好者的喜愛,Courtney Love便是其中之一。
珠寶設計師Loree Rodkin至今仍記得Owens的第一個系列:“那是我見過的最時尚的系列,是成衣,但看上去卻有高級定制的質感。我買了10樣東西,有T恤、皮衣和魚尾半裙。直到今天我還保存著那些衣服。”時尚作家Lee Carter第一次見到Owens是1996年在紐約的Mercer酒店。恰逢時裝周,Owens在他酒店的客房內向編輯和買手另類雜志。“他酷酷地向我們介紹每件衣服的細節,我知道,他走紅是遲早的事。”Carter后來寫道。
確實如此。2002年可說是Owens事業的突破之年,《Vogue》美國版贊助了他的第一場發布會,此后他又一舉奪得美國服裝設計師協會的“Perry Ellis年度設計新秀”大獎。當人們以為一顆紐約時尚新星誕生之時,Owens卻做出了前往巴黎的決定。他接到了來自法國老牌皮草時裝屋Revillon的一紙合約,而Lamy也早就對管理餐廳心生厭倦。看來,穿越大西洋在所難免,只是誰都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十年。
美國人在巴黎
去巴黎作秀,不是每個時裝設計師的夢想嗎?一年前,紐約人Zac Posen遠赴巴黎時裝周追尋他的法國夢,但是在兩個不算成功的發布會之后,Posen本季宣布打道回府。歷史早已證明巴黎對懷抱夢想的年輕人來說絕非天堂,而Owens則在十年前來到巴黎后就再也沒有離開。
和Revillon的合作雖然只持續了三年,但Owens卻借此在巴黎站穩了腳跟。如今,他每年兩季在位于16區的東京宮(Palais de Tokyo)舉辦發布會。據他說,選址東京宮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從家里能直接步行過去”。
Owens和 Lamy的住所兼工作室地處巴黎市中心的心臟地帶,由兩幢相連的五層大樓組成,這里原先是法國社會黨的總部,密特朗也曾在此辦公。在郵件中,Owens這樣形容他每天的生活:“我的臥室在我家五樓,所以我每天先下樓,在露臺上處理完郵件,然后去二樓的辦公室開會。開完會,我會穿過杜勒麗宮到歌劇院廣場的健身房做運動,再走回家吃午飯,睡個午覺,然后開始工作,一直到晚上10點左右吃晚飯的時間。”
雖然有過一段瘋狂的年輕歲月,年屆50的Owens卻宣稱現階段的自己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健身房、家和飯店就是我的金三角。”他說, “我的生活其實非常規律,我們晚上也很少外出。”八年時間足以讓他變成一個地道的巴黎人,不過Owens目前還不會說法語,他的穿著打扮也不“巴黎”,更何況,你見過熱衷健身的法國人嗎?“我喜歡住在外國的感覺,它能讓我想起青春期的被孤立感。”Owens坦言。
每個月,Owens都會去意大利的工廠待上一個星期。從2001年起,他就和同一家工廠合作,該工廠也只為Rick Owens這一個品牌服務。他每年要設計6個系列:男裝、女裝、Lilies(這是一個價位稍低的副線)、牛仔、皮草還有家具。“有時我會想,如果不用事無巨細到連每個紐扣都要管,不也挺好?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品牌要自己上手比較好。”
相比五年前,Owens的設計雖然延續著相似的輪廓和調色盤,但服裝的情緒已不再怒氣沖沖,系列的主題也要比人們預料的平易近人一些。以2008年秋冬系列為例,Owens的靈感主要是1970年代樂隊KISS成員Gene Simmons。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的是Simmons在“The Mike Douglas Show”上的演出片段。“他穿著一套自己做的舞臺服,斗篷豎著夸張的領子,背上披著翅膀。我把那套衣服的輪廓運用到了這個系列里。”在Owens的時裝世界里,吸血鬼和修女也穿著面料上乘的定制服。
無論你是否喜歡Owens的設計,他的成功確實刺激了一個時裝類別的興盛不管你叫它“哥特時裝”還是別的什么。受Owens影響最深的要屬那些前衛設計師,譬如美國品牌Ohne Titel的雙人組Alexa Adams和Flora Gill,倫敦的Gareth Pugh,巴黎的Haider Ackermann等。而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Owens,卻對抄襲和被抄襲并不在意。和往常一樣,他在采訪中謙虛地表示:“有的東西,當它出現在空氣中,人人都能感受到它,它不屬于任何人。”
B:時尚界普遍將你定義為哥特設計師或搖滾風格設計師,你對這些稱號似乎有點意見?
RO:我懷疑人們把我的設計理解為搖滾時尚可能和我的長頭發有關,我原本是想要讓我的設計更優雅一點的。我一直也都想做一些有點頹廢的剪裁,這主要是受Madame Gres和Vionnet的高級定制的影響,他們的衣服在剛剛面世的時候想必也讓很多人覺得太超前。在這個基礎上,我用粗糙的的質感和崩塌的線條來體現朋克搖滾和grunge搖滾常常表現的挫敗感和脆弱性,這代表音樂史上影響深遠的兩個階段,我們這個年代的每個人應該都能感同身受。所以,好吧,說到底我的設計也的確是以搖滾為靈感,不過它們也受了瓦格納和德彪西的很多啟發。
B:Net-a-Porter描述你“對以搖滾為靈感的時尚有著獨到的眼光”,說你“于1994年就在洛杉磯創立了自己同名的時裝品牌,但是直到2002年,在獲得了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的新秀大獎、并把公司搬到巴黎之后,這個品牌才真正活躍在時尚界的版圖上。”請問,在1994年至2002年間,你做了些什么?
RO:在成立我自己的品牌之初,我把我設計的衣服都裝在一只行李袋里,然后挨個去找我認識的好一點的服裝店,用“挨家挨戶地推銷”來形容一點也不夸張當然我知道哪家店更好一點。于是我漸漸地有了一些生意。然后我的設計被Andre Leon Talley在紐約潮店 Henri Bendel的櫥窗里看到,他就把我引薦給了《Vogue》雜志。后來《Vogue》贊助了我在紐約的第一場把發布會。我之所以把公司搬到巴黎是因為我的工廠設在意大利,而且巴黎對天馬行空的設計更為寬容,因此在那里發布也更為合適。在紐約的話,人們可能只會視我為怪胎吧。
B:搬到巴黎對你的設計有什么影響?
RO:巴黎的秀場喜歡近乎變態的時尚。我也喜歡這種環境給我的壓力。
B:在成立自己的品牌之前,你曾為洛杉磯的成衣公司工作過多年。從那段經歷里你學到了什么呢?
RO:我在那段時間受到了反復、精確的打版訓練,這使我一生受益。
B:年輕時候的你最容易被那種男人或女人吸引?
RO:我曾想成為Cher和Joe Dallesandro的混合體;如果你之前見過我就會知道,我其實已經蠻接近了。對于Divine、Bowie and Dietrich那種剃掉眉毛的樣子我也一直很喜歡。
B:在你認識Michelle Lamy時,你們是一見鐘情嗎?她是不是你的女神?
RO:用女神來形容可能有點夸張,不過她那時的確對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我們認識了兩年之后才開始正式交往,不過那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我無法想象自己現在和別人在一起。
B:對于設計服裝,你最喜歡這份工作的哪個部分?
RO:我最喜歡一場秀開場前的一個月時間,在那時,之前所有的想法都會粘合起來,整體效果開始顯山露水,并且表現出成為我最好的一場發布會的潛力;它能將之前的系列都融合起來,并轉化成對美的無懈可擊的表達當然,我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但我喜歡做這樣的幻想。
B:你曾經說過自己很喜歡研究零售。零售業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呢?
RO:零售市場體現的是真實的人們對于真正的衣服的真實反應,而媒體只是受政治操控的把戲。雖然兩者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但我更喜歡從零售業獲得的反饋和肯定。
B:為什么選擇東京宮(Palais de Tokyo)作為舉辦發布會的場地?
RO:這是我在巴黎最喜歡的裝飾藝術風格的建筑,它規模宏大,氣勢莊嚴,格局對稱,線條優美,另外,我從家里能直接步行過去……
B:每到新的一季,你是如何開展一個系列的設計的?
RO:似乎沒有一個具體的起始動作或程序,因為設計是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每個系列都會影響并延續到下一個,而所有的系列合起來也是一個大的系列,并且永不結束,只會分章節。要說具體的話,我總是在留意形狀和比例,并努力將它們安放在合適的地方。
B:你每天的工作安排是怎樣的呢?
RO:我的臥室在我家五樓,所以我每天先下樓,在露臺上處理完郵件,然后去二樓的辦公室開會。開完會,我會穿過杜勒麗宮到位于歌劇院廣場的健身房運動,再走回家吃午飯,睡個午覺,然后開始工作,一直工作到晚上10點左右吃晚飯的時間。我每個月也會去意大利的工廠待上一個星期。
B:你的靈感都來自哪里?會從夢里獲得靈感嗎?
RO:如果知道怎么從夢里獲取靈感,我一定會掌握并利用它。不過我的靈感大多來自建筑類的書籍,像Marcel Breuer、Pierre Chareau、Le Corbusier和Josef hoffmann等建筑師的作品都能給我靈感。
B:什么樣的環境最能激發你的靈感?
RO:空蕩蕩的、有空調的白色房間。
B:過去幾年中,Rick Owens品牌的設計方向有哪些變化?
RO:早些年,我可能更喜歡體現毀滅和崩塌的風格,但是現在我漸漸轉向了一種烏托邦式的理想主義幻想,一種注定沒有結局的白日夢。
B:能分享一些你喜歡的電影么?
RO:Cecille B. Demille拍的《埃及艷后(Cleopatra)》;Nazimova拍的《莎樂美(Salome)》;Ken Russell拍的《魔鬼(The Devils)》;Vanessa Redgrave主演的《Camelot》;John Waters拍的《粉紅色的火烈鳥(Pink Flamingos)》;Dietrich 主演的《The Scarlett Empress》;《The Night Porter夜間守門人》;Satyajit Ray拍的《大樹之歌(The World of Apu)》。
B:你是如何保持身材的?假如你的體型不是現在這樣,你覺得你設計的時裝會是另一番模樣嗎?
RO:我堅持去健身房鍛煉已經15年了,對我來說,它已經變得和刷牙一樣,是打理個人形象的一個慣常程序。比起衣服,鍛煉更能填補我精神的空白。我不能想象自己如果是另一種身材會是什么情況。
B:你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嗎?
RO:很不幸,是的,并且隨著年齡增長有愈加嚴重的趨勢。
B:我們還為你搜羅了一些來自中國網友的問題。Leslie想問你,你會穿別的設計師設計的衣服嗎?如果會,能舉幾個例子嗎?
RO:我此生唯一買過的一件設計師服裝是一款Helmut Lang的運動夾克,那還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不過我一次也沒穿。此外,我還在Chrome Hearts訂做過一條皮褲,像個流浪漢一樣穿了五年都沒換,那也是在80年代。現在,我每天都只穿相同風格的衣服:T恤,套領毛衣,外加一條寬松的短褲,它們都出自我自己的設計,就像制服一樣。我喜歡制服的嚴謹、克己和節制。
B:網友Paris問,你會和H&M合作嗎?為什么?
RO:目前我專注于自己的設計,任何其他的合作都不太適宜。并非我不贊同這種合作,只是它不適合我。
B:網友June Solstice問,你那些好看的鞋子是在哪里生產的?
RO:意大利,我只能告訴你這么多,我的工廠絕對保密,我希望它只為我工作。
B:你想過在設計中采用明亮的顏色嗎?Yang Da Wei問。
RO:將來或許會,不過我不信我真的會那么做。市面上已經有了各種顏色的衣服,我喜歡的顏色是比較安靜的。不過像YSL和Lacroix那種對顏色進行近乎野蠻的運用,我也挺欣賞的。
B:Fydanny想知道你如何形容和造型師Panos Yiapanis的工作關系。
RO:就像每年發生四次、每次只有三天的婚外情。我覺得人們如果看到我們在工作時有多么瘋狂和幼稚,他們是會嚇到的。
B:你會收學徒嗎?Rasion問。
RO:我試過,但是,我更需要的是空間……
B:Rita想問你喜歡圣女貞德嗎?
RO:當然,我熱愛理想主義,尤其是當它被引入歧途,或是以悲劇收尾的時候。
B:最后一個問題來自網友Vmama:胖子可以穿你的設計嗎?
RO:我很高興他們可以。我的設計本來就是為所有人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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