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鞋技術：鞋輕如襪的新制鞋技術

　　一雙好鞋子的最高境界，應該就是讓人忘記它的存在。

　　Martin Lotti對此深有體會。他是耐克公司全球奧運創意總監，同時也是一名鞋類設計師。過去當他向運動員們提問希望有一雙什么樣的鞋子時，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一樣的—要更輕的!他們這樣強調“輕”的含義：像是襪子、像是從腳上長出來的，甚至還包括“和皮膚一樣”。

　　總有人會為此去想想辦法。2012年2月21日，在紐約南大街299號“籃球城市”運動中心的耐克奧運創新大會上，該公司全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Mark Parker展示了名為“Flyknit Racer”的新跑鞋。它的面貌有些與眾不同：整個鞋面完全由一根線織出，所有的結構和支撐均為編織工藝。在這款9號(43碼)馬拉松跑鞋身上，鞋面和鞋舌重量只有34克，加上底部的總重量僅為160克。可以看看2008年奧運會男子馬拉松賽冠軍的耐克鞋Nike Zoom Streak 3，一雙Flyknit Racer的重量與之相比正好減輕了35%。

　　耐克公司在這雙鞋上使用了Flyknit，一種讓跑鞋變得更輕的技術，并且有可能為這家公司帶來產品生產方式上的變革。

　　Mark Parker本人將是耐克公司這場變革的親歷者。在1980年代耐克與銳步的激烈競爭中，正是Parker發明了著名的“可見式空氣氣墊”，讓耐克大獲成功。但無論是這種氣墊科技，還是后來其他新的工藝，都沒有脫離這個行業存在了數個世紀之久的傳統，那就是把各種材料剪裁后拼接縫合在一起。

　　即便到了1990年代也還是如此。天然織物網眼布(Mesh)是當時流行的鞋身材料，通常由尼龍或滌綸纖維編織而成，可以使產品變得輕盈并且透氣。但從整體上看，這種網眼布仍然太軟，不僅支撐性差，對水汗等環境的反應也過于遲鈍，而且容易被劃破或鉤破。制造商們必須加入一些輔助性的工藝和材料，比如使用特殊纖維和高強度的線網。同樣的，它們也無法擺脫“拼接”這個傳統工藝，一體成型就更不用談了。

　　當2008年北京奧運會結束后，耐克的鞋類設計師們開始計劃對鞋面結構來一次顛覆。“耐克的產品創新總是圍繞提升運動員表現來進行”，Martin Lotti對《第一財經周刊(微博)》說。他們考慮拋棄傳統制鞋過程中那些剪裁、縫合和粘貼的過程。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制造出更輕盈的鞋。

　　造型簡潔的襪子成為了設計雛形。耐克鞋類研發總監Tony Bignell解釋說，這也是源自運動員們的建議。但設計師們很快發現，這實際上是一個大難題，因為世界上還未曾有過一種技術能夠創造出針織的鞋子，他們必須從零開始。

　　首先它們必須找到一種神奇的材料。制鞋工廠的技術人員也參與到了其中。他們并不只是扮演按照圖紙生產的角色，在材料的選擇上給出建議也是他們的工作。最終他們建議耐克公司采用一種同時具備彈性和耐久性，并且厚度和強度均可變化的滌綸紡線，這種紡線可以加入萊卡材料而不影響使用。在穿上新鞋子之前，我們只能這樣形容：它比你抽屜里的任何襪子都要輕、都要柔軟，被稱為“羽量材料”—像羽毛一樣輕盈和柔軟。

　　究竟可以用什么機器來編制鞋面也是一個難題。創新廚房實驗室(Innovation Kitchen)通常是誕生耐克產品的地方，這里鼓勵自由、有創意的想法，隨時能提供所需的工具、材料、機器、玩具、軟件、游戲、賦予靈感的圖片，但當時卻沒有一臺機器能滿足編織鞋面的需求。

　　不過新材料也未必需要全新的機器才可以使用。在“編織”這件事情上，無論是毛衣、襪子還是鞋子，機器工作時的原理恐怕都是一樣的。耐克的計算機程序員和工程師們的解決辦法是找來一臺曾用于編織毛衣和襪子的機器，對軟件重新進行了改寫，使其能夠勝任新材料的編織工作。一位接受采訪的耐克設計師還透露，這臺更換了“大腦”的縫紉機器是生產新鞋子的核心。盡管也有其他制造商正在嘗試以“編織”的方式制造鞋面，但由于材料、設備、軟件程序這些原因，始終無法一體成型。

　　現在工作進入了關鍵一步。紡線這種材料在運動時通常缺乏穩固的結構和耐久性，這與造型穩固—這個鞋子的首要要求相去甚遠。而整個鞋身都由一根紡線完成，難度也比耐克的上一代產品要大得多。在耐克上一代采用Flywire(飛線技術)的產品中，貼著織物的紡線需要粘連在TPU(熱塑性聚氨酯彈性體塑膠，鞋底的主要材料)上。為了保持對鞋面的緊繃，TPU與紡線必須相互配合，起到支撐作用的實際上還是TPU，并且還不夠完善。采用了這一技術的Hyperfuse和Hyperdunk系列產品，不時會發生平行尼龍線開裂的現象。

　　盡管在結構上Flyknit Racer經歷了多次失敗，但設計師們最終還是成功設計了一種編織方案，使混入萊卡材料的高強度紡線在鞋的左側，形成骨架和承托支架，保持鞋身的穩固。這些紡線就像吊索大橋上的吊索一樣支撐起鞋身，并且還能實時響應運動員的動作，靜止時保持松弛，運動時就會拉緊。

　　要實現這一步，除了那臺神秘的機器，精確的數據也至關重要。為此耐克把足型造影數據庫也應用到了開發中。這些數據來源于與徑賽項目選手40年的合作，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著名的世界冠軍。比如Carmelita Jeter，2011年世錦賽100米短跑冠軍，當今地球上跑得最快的女人。設計師們對她的移動速度、足底壓力等做了測試，這些數據會對應在運動鞋上。耐克一向有著和運動員一起設計產品的傳統，甚至連創始人菲利普·奈特(Philip Knight)都是著名的田徑運動員。在創新廚房，你不時能看到攜帶傳感器的測試者穿梭在籃球、田徑等專業測試場，每個項目都有不同的人員組合。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會在一臺約4.6米長的機器中產生“化學反應”，誕生一種全新產品。軟件根據事先輸入的數據，在不同工序發出不同的指令。當鞋面腳趾部分需要更為舒展的材料時，機器會減少紡線的層數，增加萊卡材料的注入;當鞋跟部分需要更穩固的形狀和強度時，機器就會使用不同厚度的多層紡線。

　　Flyknit鞋面與網眼布和其他材料拼接制造的鞋面相比，不僅重量更輕，也更加柔韌、更具透氣性。Parker對《第一財經周刊》表示，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上，將有上千名運動員穿著耐克的新產品參加奧運會，劉翔將會是中國第一個穿上耐克Flyknit跑鞋的人。

　　在這場夏季發生的較量中，要爭奪頭名的不只是運動員。阿迪達斯已經發布了計劃，希望充分利用其“倫敦奧運會官方體育用品合作伙伴”的身份，為此已投入約10億元人民幣。這筆開支包括取得官方合作伙伴身份，運動員、志愿者和零售商的服裝制作費用，以及產品和公司本身的營銷費用。

　　相比阿迪達斯，Flyknit的推出表明耐克試圖在產品上取勝。如果不能如愿以償，就有可能被競爭對手搶了風頭。按照英國《每日電訊報》2011年5月份的報道，耐克在英國市場份額約為18%，而阿迪達斯則以15%排名第二位，兩者已經相距不遠。在全球市場上，阿迪達斯也緊緊咬在耐克的身后。評級機構Canaccord Genuity甚至預計，如果耐克錯失了四年一次的奧運會帶來的機會，它就有可能在2015年將市場占有率第一的位置拱手讓給阿迪達斯。

　　除了奧運會，Parker還有更長遠的打算，他希望耐克能逐步實現全自動生產，結束人工生產外包，使產品的更迭速度領先于對手。傳統制鞋技術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一雙鞋有超過二十五個部位需要縫制在一起，這大多需要手工完成，因此耐克把工廠放到了越南、中國等勞動成本較低的國家。這導致在美國得到一雙鞋的周期中，所花費時間最長的一部分實際上是在船上。

　　Flyknit精簡傳統技術中的剪裁、縫合、粘貼等步驟的結果，是可以降低不斷攀升的勞動成本和原材料成本。對于耐克公司而言，最理想的局面是可以不再依賴于廉價勞動力工廠，勞動強度最大的部分將從造鞋生產線中消失。美國投行Sterne Agee & Leach Inc的分析師Sam Poser認為，這一技術至少可以給耐克帶來230億美元的年銷售額，并且顯著提升毛利率。

　　按照這家公司的傳統，技術創新通常都是從一類產品逐步應用到其他產品上。Flywire是在2008年開始投入到市場中的，現在已經在耐克公司60%的鞋類產品上使用。如果一切順利，Flyknit的未來也會是如此，而這會從根本上改變整個耐克公司的生產模式。

　　耐克品牌總裁Charlie Denson說，今后在耐克公司或許將出現這樣一幅場景：一名顧客走進耐克商店，掃描一下他的腳，電腦就可以將這些信息應用到制造個性化的鞋子當中，并且只用一根紡線就可以完成它。

　　當然了，要實現這一切，Flyknit必須實至名歸，幫助運動員們在賽場上“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