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師是如何用舊面料做大生意的？

　　首次亮相倫敦時裝周（London Fashion Week）時，Christopher Raeburn 用多出來的軍用降落傘設計制作了八件時裝。之后他才知道，六十多年前他祖母也曾用過類似的面料，不過是用在她的結婚禮服上。

　　Raeburn 說：“我媽媽吃晚餐時漫不經心地說到了這事兒，我還挺意外的。”那場時裝秀過后的十年間，他創立了自己的品牌，主要使用過剩的面料和服裝設計制作單品，他還從英國國防部購買了大批軍裝用作面料。

　　挖掘滯銷品的創意用途，長期以來一直是新人設計師的必經之路。滯銷品指從未被消費者購買過的全新紡織品和服裝，工廠剩余的商品和商店沒賣出去的牛仔褲往往比采購新材料更便宜。而且，滯銷品數量有限，非常適合用于設計制作只在時裝秀中亮相或只在少數商店售賣的時裝。

　　但現在，越來越多設計師開始把滯銷品、古著和其他能找到的面料變成一樁大生意。節儉的時裝學院學生發現，他們從跳蚤市場和倉庫搜尋廢棄紡織品的能力可以幫助他們創立全球品牌。越來越多時尚行業巨頭也加入了這一行列，包括引領懷舊風潮的奢侈品牌，以及希望靠“升級改造”面料來提高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大型零售商。

　　由采購洛杉磯地區商店和工廠滯銷品起家的 Reformation，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價值過億的品牌；網絡快時尚巨頭 Asos則將古著和二手面料運用到了“Reclaimed Vintage”系列中。

　　Emily Bode 最近在巴黎舉辦了自己的第一場時裝秀。三年前，她創立了自己的男裝品牌，用桌布、法式床套和其他滯銷品設計制作獨一無二的單品。“每件時裝都有故事，無論是復制的紡織品……還是 1940 年代的刺繡，”她說，“有的顧客是因為喜歡時裝背后的故事才來的，但也有顧客來店里是因為真的喜歡我們衣服的設計剪裁……以及整個再利用、再生產的概念。”

　　如果要靠生產成噸的新衣服來創立新品牌，那可有點無聊。

　　時尚行業的守衛們也推動了業界對滯銷品的應用，向使用循環再利用原材料的新興設計師授予了大量行業獎項。Bode 入圍了今年 LVMH 設計師大賽（LVMH Prize）的決賽，最近耶爾國際時裝節（Hyères）的獲獎者 Cristoph Rumpf 也是從跳蚤市場尋找的靈感。

　　“我擁有的一切都是二手的，”Rumpf說，“如果要靠生產成噸的新衣服來創立新品牌，那可有點無聊。”這位維也納應用藝術大學（University of Applied Arts Vienna）的學生還說，等他畢業創立自己的品牌時，他會繼續使用剩余面料。

　　Rumpf 為耶爾國際時裝節設計的七套造型有 90% 的原材料來自滯銷品。其中一件飾有金色細節的深藍色外套，使用了他在跳蚤市場買的一條圍巾以及滯銷的提花織物和棉布，外套上的翻領里則塞著取自舊汽車座椅的泡沫。

　　采購滯銷品可以作為一種替代新面料購買的手段。這種做法能夠激發設計師的創意靈感，還有利于可持續發展，但實際操作起來并不容易。一開始使用剩余面料確實可以省錢，但隨后的設計制作環節中還會出現其他費用。

　　“我們拆解滯銷品時會產生費用，” Raeburn 說，“如果采購的時候出了問題，比如說我們購買了一大批東西，但東西和樣品不一樣，這可能就很讓人頭疼了，因為你不是一卷一卷買的布料。”

　　E.L.V. Denim 標志性的直筒牛仔褲 | 圖片來源：對方提供

　　不斷成長的品牌可能很難找到數量足夠使用的優質滯銷品，因此管理庫存、滿足零售商訂單需求也會出現困難。大多數品牌都會根據零售商的需求設計服裝原型、訂購面料。對于使用滯銷品的設計師而言，這一過程完全顛倒了過來：他們通常會提前購買紡織品，有時候還得面對競爭對手也在尋找購買同樣物品的高壓環境。

　　“競爭真的很激烈。尤其是在 Brimfield（馬薩諸塞州一個大型古董展），我們大概早上五點就到現場了，” Bode 說，“那感覺就像在拍情景劇一樣，太夸張了，我還見過人們沖彼此大喊大叫。”

　　總部位于倫敦的 E.L.V. Denim 品牌創始人 Anna Foster 表示，她會嘗試和那些能夠靈活接受她的產品發生一些變化的零售商合作。

　　“古著供應商不會為我保留貨物，也不會給我收據，他們的工作機制不是這樣的，”她說，“零售商已經開始明白，如果他們想做有利于可持續發展、循環改造的生意，他們就得在這方面做出一定的權衡讓步。”

　　E.L.V.標志性的直筒牛仔褲是用兩條原本要送到垃圾填埋場的牛仔褲拼接而成的，當地一家工作室會幫助他們做好縫合工作。他們在 Net-a-Porter、Selfridges 和 ShopBop上銷售產品，最高售價達 295 英鎊（合約 410 美元）。今年九月，Le Bon Marché 也會開始售賣 E.L.V.。

　　設計師們表示，零售商和消費者正在飛快地提高對這一概念的接受度。

　　“剛開始使用滯銷品面料時，我們不會去說這事，因為那似乎會把我們從奢侈品牌的行列中踢出，讓我們的產品聽起來有點像是小作坊自制的。” Christopher Peters 說，“而現在，每個人都在用滯銷品。” 2008 年，他和 Shane Gabier 創立了總部位于紐約的 Creatures of the Wind 品牌。

　　Bode 2020春夏系列| 圖片來源：對方提供

　　隨著業務的擴大，依賴滯銷品的設計師們必須改進他們的原料采購策略。

　　Bode 表示，她還是經常會去紡織品貿易會、跳蚤市場等活動。在那些地方，她很有可能會偶然發現一件珍貴的古著花邊或獨特的棉被。

　　然而，隨著品牌不斷發展，Bode 已經增加了原料采購渠道的種類。目前有 11 個國家數十家零售商銷售她的品牌。本月早些時候，她還在巴黎舉辦了自己的首場時裝秀。

　　她這些年來認識的古董交易商把她介紹給了更大的紡織品運輸方。她會周游世界各地，尋找新的貨源（她品牌官網上出售的時裝有些用到了西非和印度采買的古著面料），購買高端面料。

　　最終，設計師們會擺脫最初使用滯銷品的做法，光靠古著是無法支撐起一個全球品牌的。除了使用剩余面料，Raeburn 還會采用回收塑料，在當地通過減少浪費的方式設計制作產品。Bode 現在設計了多種類型的時裝，既有獨一無二的單品，也有使用滯銷品制成的小批量時裝，還有委托印度和美國合作伙伴復制某些圖案和紡織品而成的、庫存量較大的產品。

　　目前 Reformation 有大約 15% 的時裝采用了滯銷品面料，相較五年前的 50% 左右有所下降。

　　Reformation 對原材料的需求量很久以前就超過洛杉磯二手店和跳蚤市場的供應能力了。這個品牌是 Yael Aflalo  2009 年創立的，其富有女人味的 Ins 風審美風格很出名。Reformation 運營及可持續發展副總裁 Kathleen Talbot 表示，目前品牌有大約 15% 的時裝采用了滯銷品面料，2% 的時裝則由古著改造而成，相較五年前的 50% 左右有所下降。

　　公司偶爾會購入大批面料，比如它們曾從一家倒閉的品牌處買到過幾千碼牛仔布。然而，大部分滯銷品的庫存往往最多只夠提供幾百碼面料，大概夠制作 50 件長裙。Reformation 可能每種尺碼都會做一些，但如果某個款式很受歡迎，它們也無法生產更多。

　　隨著 Reformation 開始更多地使用全新面料生產時裝，品牌也正在尋找其他有利于可持續發展的時裝生產制造方法，比如禁止使用有害化學物質、植樹造林和減少用水。滯銷品和古著主要用于制作節假日和款式新奇的時裝，這類時裝就算生產數量有限也不成問題。

　　Talbot 表示：“你想做的華麗裙子就只有這么多。”

　　Reformation 這么大的品牌采買滯銷品的數量必須達到工業生產的規模量級。這些年來隨著銷量的增長，Aflalo 及其團隊開始向面料批發商和洛杉磯地區許多有多余紡織品的小工廠進行采購。如今，它們與世界各地的工廠接洽，詢問它們是否還有過去生產中剩余下來的有趣面料。

　　工廠向設計師出售滯銷品是一件很少見的事，尤其是在土耳其、印度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因此品牌在采購時會進行一些額外的審查。如果一家工廠老板聲稱有一批老化的面料，Reformation 的采購團隊會要求查看可以顯示面料采購時間的收據，并要求供應商簽署一份五種語言的滯銷品核查表。

　　如果一家工廠自愿提供一些額外的面料，Reformation 采購團隊常常會提出一個帶有陷阱的問題：如果他們需要更多面料，對方是否能夠繼續提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就算有跡象顯示這家工廠會成為提供傳統面料的良好合作伙伴，這家工廠也可能會被取消供應商資格。

　　使用滯銷品生產獨一無二時裝的品牌基本上都可能在采購過程中面臨失誤的風險。“成本會出現高低起伏，” Bode 說，“總有某個季節，我會發現到處都是 1960 年代的毛巾；也總有某個季節，市面上就是沒有這些毛巾。”

　　不過，市場調研、與供應商維持良好的關系有助于降低這些風險。Raeburn 表示：“好消息是，經過多年的發展，我們現在已經建立起了一些非常良好的關系。”

　　“有時候情況正好相反，我們不用去搜尋采購，也不用去倉庫，我們會收到樣品。這真的很讓人興奮，也讓事情變得更有趣了。有時候我們會碰到一些很棒的驚喜，這有助于我們保持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