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新疆伽師百年織布技藝

　　如果用秀美嬌媚來形容中國南方的絲織織錦的話，那么我想用樸實無華來比喻新疆南疆的織布技藝再貼切不過。同樣是織布，南疆的傳統(tǒng)織布技藝中流淌著維吾爾族人硬朗且細膩無比的個性，那舞動在手鼓間、揮舞在琴弦上的雙手，白天是土地上的耕耘者，夜晚卻在纖維中穿梭，帶著正午陽光的體溫、揭起月亮的目光，締造著一塊塊夢一樣的田園。

　　每逢前往南疆出差時，我總愛探尋一些當(dāng)?shù)氐氖止に嚻肥袌觯切┏湟缰辖贁?shù)民族風(fēng)情的色彩令我無比著迷。而我也總是會“淘”一些別有風(fēng)味的手工藝品，不辭辛勞地帶回家。在所有手工藝品中，最令我喜愛的莫過于布藝制品，尤其是那些老式的，例如繡、紡、織類的布藝，因為這些手工藝品中流傳著南疆古老的民間文化因子，讓人觸手可及民間文化的體溫。

　　織布機咔嘰、咔嘰、咔嘰地作響，時光在梭子的來回穿梭中，一寸寸被織進平展艷麗的布藝里，吐爾遜·木沙那雙拿梭子的手卻從光鮮變成了如今“榆樹皮”一般。

　　今年73歲的吐爾遜·木沙就是我要探訪的伽師百年織布技藝老人。吐爾遜·木沙的家在伽師縣克孜勒博依鄉(xiāng)，小院的前門寧靜地端望著片片綠油油的農(nóng)田，泛白的曲折農(nóng)家小路兩旁扎著參天白楊，風(fēng)兒吹過，白楊樹頂便發(fā)出如同銀鈴般的響聲。

　　老遠就看見幾個孩子在門口丟著沙包。走到門口時，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停下了，臉上卻還掛著淘氣的笑。“請問找誰?”一個小女孩開了腔。她是吐爾遜·木沙13歲的孫女古麗娜茲。“爺爺。”“這個爺爺，一定是坐在織布機前聽不見。”古麗娜茲奔跑進里屋，小手在爺爺后背上敲了敲，爺爺轉(zhuǎn)頭過來，一張紅潤的面龐里，映著伽師暖暖的陽光。

　　由幾間不足20平方米的小屋構(gòu)成的這處農(nóng)家小院里，卻有著南疆維吾爾族家庭統(tǒng)一樸素整潔的外貌。大門直對的是客廳，也是吐爾遜·木沙老人的“織布車間”。寬敞的房間正中央擺著一架腳踏式紡車。木制的紡車上上下下竟找不到一顆螺絲釘。這是老人在幾年前，憑著多年前對老織布機的記憶原封不動制造出來的老式織布機。老人說，自己十幾歲剛學(xué)織布時，父親就是在這樣的織車上教他入門的，作為一種傳承，老人在記性尚好時趕緊復(fù)制了一架。可見，織布技藝僅在吐爾遜·木沙家就傳承了百年之久。

　　如果用秀美嬌媚來形容中國南方的絲織織錦的話，那么我想用樸實無華來比喻新疆南疆的織布技藝再貼切不過。同樣是織布，南疆的傳統(tǒng)織布技藝中流淌著維吾爾族人硬朗且細膩無比的個性，那舞動在手鼓間、揮舞在琴弦上的雙手，白天是土地上的耕耘者，夜晚卻在纖維中穿梭，帶著正午陽光的體溫、揭起月亮的目光，締造著一塊塊夢一樣的田園。

　　據(jù)記載，棉花在新疆出現(xiàn)至少有1300年的歷史，專家從尼雅古遺址出土漢代棉花判斷，棉花自非洲沿古絲綢之路東傳，最先進入中國境內(nèi)的地方是新疆的南部，進而傳入新疆東部。塔里木盆地土質(zhì)松軟，河水充足，干旱少雨，晝夜溫差大，十分有利于棉花的栽培和大面積種植，紡紗織布大抵也是從那時開始盛行，南疆和東疆自然擁有久遠的種棉織布歷史。連《大唐西域記》也記述了：于闐國“工紡織拖綢”，產(chǎn)“白疊布”。

　　老人說他小時候買不上成匹成匹的布，不僅因為那時候工業(yè)文明的步伐還離這座小村莊非常遠，更因為這里都是窮困的農(nóng)民。所以，這里的人們幾乎家家有織布機、戶戶會織布。19世紀，伽師縣的每個村都有幾戶織布加工專業(yè)戶，生產(chǎn)的棉布制品大都深受群眾的喜愛，用途廣泛。經(jīng)過彈花、紡線、拐線、絡(luò)線、經(jīng)線、印布、織布等工序，織出了土布，再用自制染料配上刻版或者模戳調(diào)染印花，就成了那時用途廣泛的印花土布。無論是白布還是印花土布，都是人們?nèi)粘Ｉ钪斜夭豢缮俚臇|西，因為按維吾爾族的傳統(tǒng)，家里凡是人的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都要精心裝飾，而土布的耐用與質(zhì)樸大方正是千百年來一直受南疆人民推崇的主要原因。

　　老人指著身上這件白色袷袢(外衣)的內(nèi)襯說，那就是自己親手織的，而穿過這座村莊任何一個角落，一定能找到穿著由舊式織布機織出的衣物的老人，那些衣物上多數(shù)補著補丁，甚至已看不清是什么顏色，但老人們卻恨不得穿上永遠不脫下來，因為那衣物里凝結(jié)著一份歲月和一份對歲月的執(zhí)著。

　　自從老人復(fù)制了那臺織機，家里的布制品就沒再出去買過，家具上蓋的布、廚房用的抹布，拖地用的拖布等等，都由這臺織機織成。他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也耳濡目染，漸漸喜歡上了這臺織機，時不時地從上面取出一兩件各自的織藝品。

　　吐爾遜·木沙是伽師縣唯一一位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吐爾遜·木沙每年可享受8000元的生活補貼。如今在伽師縣，吐爾遜·木沙成了一個寶。為了讓老人將織布技藝傳承下去，縣里為他建了專屬于他的工作室。買買提·吐拉洪就是一個常來工作室學(xué)習(xí)的年輕人。在我面前，老人正在手把手教這個后生。吐爾遜·木沙坐在織布機前，手腳默契配合一如當(dāng)年，他靜靜坐在織布機前，雙手靈巧地投遞著梭子，棉布一層一層聽話地疊加在一起。

　　在老人的指導(dǎo)下，我上前扶住織布機，腳踏踏板，手持木梭，一來一回中，織布機嘎吱一下，一層棉線便疊在了布緞子上。老人給我說：“只要有人來學(xué)，我就會教他學(xué)習(xí)織布。”

　　延續(xù)在家族中上百年的織布技藝，如果能夠保留下去，是讓吐爾遜·木沙最高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