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師如何用服裝設計語言“說話”？

　　很多設計師在工作過程中都會有一些困惑，不知道如何開展時尚設計創作。有時候會陷入迷茫之中。其實，很多從業者都會遇到如何進行服裝設計語言的“表達”問題。

　　服裝設計語言是一種符號，有“顯性”和“隱性”之分，顯性符號多直觀、可視化，如服飾的造型、色彩、圖案、材質等，隱性符號抽象、含蓄，包括創意靈感、服裝品牌的思想、價值觀念、精神境界等。設計師將“所見之物”轉化為人們能夠接受的美的有意味的形式是時尚設計的起點。在服裝設計語言表達過程中，設計者需要充滿想象力，從“觀看”開始，“提取”相關素材并將其“轉化”為設計元素，最終 “融合”于美，實現服飾設計藝術審美與實用功能的統一。

　　一、 觀看

　　“觀看”(Viewing)是人類一種與生俱來的行為方式，它是視覺藝術產生的基礎，也是視覺文化研究的初衷和出發點。法國雕塑家羅丹曾說“美到處都有，對于我們來說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的眼睛”。設計師需要站在消費者的視角審視設計素材，這里的“觀看”不僅包括對服飾的鑒賞，還包括對著裝者的情感、意識、行為、經歷的了解，以及對族群生活狀態的審視。

　　二、 提取

　　當代藝術區別于傳統藝術的最大特點在于祛除過度裝飾，體現事物更為單純、本質的一面。克萊夫?貝爾曾經說過，“藝術創作需要從大量無意義的東西中提取出有意義的線條、形式”。設計師需要經過專業訓練、具備一定的審美品位，還需要通過恰當的創意理念才能得以實現。通過提取，設計師得到了具象或抽象的創作素材。

　　設計作品中元素的雜亂無序和堆砌主要源于創作者在設計素材提取和轉化時陷入感性思維，“想說的話太多”。從設計管理的角度來看，這樣的作品不僅耗費材料和工時，并且未必能夠產生良好的藝術審美效果或商業價值。真正好的設計作品大多是經過設計者反復斟酌后的巧思妙想和適當取舍。傳統沙田疍民“以水為陸，以舟為家”，常年與水相伴，服裝無時不刻不浸染水漬。他們穿著的衣服常半濕半干，很多老疍民都患有嚴重的風濕病。于是，筆者從中提取疍民服飾的“親水性”特征，大襟衫(女)、尾仔衫、筒形竹帽、咸水歌、漁網、竹簍等典型的設計素材。

　　三、 轉化

　　“轉化”意為“轉變”、“改變”，多指事物發生了質的變化。轉化是服裝設計語言運用中的重要環節，“轉”而“化”之則潤物于無形、似行云流水， “轉”而“不化”則會有斷章取義、生搬硬套的“嫌疑”。列維?斯特勞斯認為藝術是社會文化交流的符號系統，藝術的本體性質在于它的傳播性。藝術作品的設計和欣賞都需要經歷“編碼”和“解碼”的復雜過程，欲要達到良好的視覺和傳播效果，就要挖掘設計語言的當代性和傳播性，這就涉及到“轉化”的問題。此時，服裝設計的創作靈感和設計素材不再拘泥于傳統服飾本身，而是擴展到多樣化的(非)物質設計語言之中。

　　在“水墨疍韻”系列服飾創作中，設計語言的轉化是筆者著力解決的問題。筆者將設計素材轉化為與服飾直接相關的材料、圖案、色彩、造型、工藝等元素，或將粗俗化為精美、或將落后化為先進、或將樸素化為華麗、或將筆者內心的苦愁化為或悲傷、或歡快的節奏韻律……當然，這些都要以設計師的創作思維為基礎、以形式美作為表現手法。筆者提取了沙田疍民服飾的“親水性”特征，將其轉化為水墨暈染的審美意象，色彩主要采用深藍、淺藍、藍灰組成的藍色漸變色調，以及黑白灰組成的漸變色調，服裝主要造型為A型和H型，主要選用真絲、歐根紗等輕薄的面料。服裝款式汲取了大襟衫的特征，在設計細節上保留了尾仔衫和大襟衫的立領元素，多為線條流暢的連衣裙和禮服。服裝圖案主要選擇了黑白和藍色水墨山水，數碼印花技術還原了其豐富漸變的色調。水墨圖案暈染于真絲面料之上，由深及淺，猶如時光在無聲地流淌，虛實相映、意美相生，渲染出變幻無窮的藝術美感，體現了傳統水墨氣韻之美。

　　嶺南地區常年濕熱多雨，疍民常用網紗、紗布或棉布圍繞在竹帽之上防日曬雨淋以及蚊蟲叮咬。這種千百年來的生活智慧為筆者營造嶺南水鄉情境之美的時尚韻味帶來了靈感。筆者統一用黑色中空竹帽代替，用流蘇代替帽飾中的黑色網紗，將“煙雨迷蒙” 的意境轉化為服飾元素。漁網變為模特身上的網襪和手套，“鮫人泣珠”的故事轉化為模特手上佩戴的黑白珍珠手鏈。疍民常年用竹簍捕魚捉蝦，筆者則采用鋼絲簍代替“魚簍”來盛放鮮花。

　　四、融合

　　《古代漢語詞典》中，“融”釋為“融化”、“消融”之意，“合”有“符合”、“適合”、“匹配”之意，“融合”意為幾種有差異事物之間相互協調并最終合為一體。服裝設計中，創作者要注重“美”的表現，因為無論時空如何轉換，歷史文化如何變遷，人類對于真、善、美的追求是恒遠和共通的。同時，也只有美的東西才能夠順利走進當下、融入生活。從全球時尚潮流飛速發展，東西方文化交流廣泛，時尚資訊傳播便捷，多元文化之間的邊界被不斷突破，融合已經成為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融合既是延續傳統、實現傳承的基礎，又是推動創新和發展的起點，亦是實現時尚設計語言表達的重要手法。設計語言融于“美”可分為“情美”、“形美”、“韻美”、“境美”四個層面。

　　1.情美

　　藝術情感是筆者在藝術設計過程中對創作對象或創作過程產生的思維或情感。隨著沙田疍民文化研究的深入，筆者對歷史上疍民長期處于社會底層、被人欺凌的深切同情，被他們爽朗、樂觀、真誠的性格打動，被他們活在當下、及時行樂的生活方式所感染，這些真摯的情感激發了創作靈感。反觀，設計者在創作時不夠真誠的體悟或未全情投入帶來更多的是流于表面或詞不達意的作品。設計師的無“話”可說、無“情”可表影射到服裝作品上則是無序的、繁復堆砌的辭藻抑或是偏移視覺審美的意象。

　　2.形美

　　“形美”主要指服裝的形式美感。服裝的“形美”主要通過造型、材料、結構、工藝技術、圖案設計和位置布局來實現。融入服裝的圖案、材料需要樣式時尚新穎、結構張弛有度，造型需要得當、圖案紋樣需要布局合理。形美是比例適宜、節奏韻律和諧，富有美感的形式元素協調有助于服飾風格的表達，進而實現服飾藝術審美與實用性的協調統一。系列服裝中的造型設計源于傳統疍民服飾，但是款式簡單、造型輪廓簡潔，體現了時尚設計的與時俱進。

　　3.韻美

　　黑格爾認為“藝術的價值就在于它的意蘊，借助于外在形象顯示一種心靈的生氣、感情、風格或精神”。“意韻”指含蓄的意味和情致。服裝中的“意美”指蘊意美好，設計師需要提煉設計語言的意蘊和精神，注重設計語言與服飾文化內涵相結合，體現出美好的意趣。服裝展示中的整體氛圍和意蘊營造尤為重要—朦朧的燈光使人靜于浮想聯翩，音樂牽動著觀眾的思緒，咸水歌蘊含著“漁舟唱晚”的意境之美，歌唱者濃郁蒼涼的唱腔迅速引領觀眾進入嶺南水鄉風情的臆想中。

　　4.境美

　　“情境”是由人 物 或 情 節 所 產 生 和 發 展 的具體情緒，它經過創作者設計后能夠引發人們心緒的波動，顯現出精神方面的旨趣。藝術創作中的“情境”多指在特定時間和空間中多種要素的重新構建、組合，最終在時空之中融為一 體 。現代時尚設計有著綜合性的特點，衣服與人體、所處時間、空間以及觀者之間都存在著一定的關聯性。因此，時尚 設計的情境之美也不是單一的衣服，而是綜合化、融合性的文化空間。

　　“情美”、“形美”、“韻美”、“境美”四者之間層層遞進，情是源起，意為先，形依附于韻，情、形、意韻終化為境。然而，四者在設計中并非并行不悖，有時甚至處于矛盾或對立之中。設計者可以從中選取一到兩種作為主要表現內容。在“水墨疍韻”中，筆者較為注重“意蘊美”和“境美”的表達，將服飾藝術的寫意性與舞臺情境之美相結合，多重因素渾然一體，體現出時尚設計的融合性。

　　五、不可或缺的想象力

　　愛因斯坦認為“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有限而想象力無限”。筆者在設計創作中將疍民服飾文化、嶺南文化、水墨元素進行關聯性想象，表達疍民泛舟遨翔于天地之間的自由之美、情境之美。首先，筆者在服裝和帽飾中裝飾了大量流蘇元素。模特在行走時，帽飾之上的流蘇隨風搖擺，搖曳多姿，衣服與人體之間進行著或動或靜、或緩或急的“對話”，形成了線、面、體之間的時空流轉。流蘇、衣飾與人體曲線相互掩映抒寫了時尚藝術的飄逸之美，圓融和諧地詮釋了嶺南地區多雨的自然環境特征。其次，筆者還注重對設計元素的想象。山水不僅以二維平面形式存于服裝上，還以三維立體形式體現出來。模特行走之時，“二維山水”與“三維山水”交互掩映，實現了筆者對多維山水真實虛幻共存的想象。多維山水、搖曳的流蘇體現了流淌著的詩意，是創作者關于江河湖海水面之上微風拂過、碧波蕩漾的想象。(圖1-3)

　　結語

　　全球時尚同步、服裝品牌之間的激烈競爭、消費者漸已開闊的國際化視野是推動時尚設計不斷創新發展的動力。因此，設計師需要從文化的高度、歷史的深度以及素材的廣度三個層面不斷拓展服裝設計語言。同時，服裝設計作為一門綜合性的造型藝術，對設計師的專業能力和綜合素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她)不僅需要掌握相關專業知識和技能、保持對文化變遷的敏銳性和適應性，而且需要熟練運用多種設計語言來進行現代性闡釋。“融合”是我國儒家傳統思想文化的精髓，也是構建東方藝術審美思想的重要發軔。設計師不僅需要有融合性的思維理念，還要具備整合多種資源、靈活運用多種要素的能力。服裝設計也需要在廣泛涉獵古今中外文化精粹的基礎上，將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過往與當下、藝術與商業等要素進行融合，通過設計語言來體現中國時尚文化的獨特性和當代性。傳統服飾文化在融合之中實現承續與創新，在融合中推動東西方文明的交流互鑒，同時，也將在不斷融合中引領未來世界時尚潮流的發展。

　　備注：本文內容轉載于《從“水墨疍韻”創作談藝術人類學視域下服裝設計語言的運用》，《服裝設計師》，2020年第9期，第122-128頁，作者：郭霄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