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師吳海燕：用設計生活的態度設計服裝

　　Part 1

　　什么代表自己

　　查眼意，解眉語，一舉一動，示之以色，無不頭頭是道。中國時裝設計金頂獎獲獎設計師吳海燕女士開口就來聊東方設計，她對表達充滿欲望，“我來自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吳海燕。”回答得干脆利落。交流之樂趣，在于對方是否能夠心領神會，可以對答如流，且還把說的意思延伸一層。有這樣的人，即便是并肩觀月，沉默也是默契，流動自在。

　　這個世界上，你所感知到的物質，都可以看作是由圖案構成。圖案是藝術的表述，從未停息，它組成近乎一切：年輪、大海、DNA、星辰、云朵、花瓣、琥珀、陶瓷、扇子、麥田、桃子的種子……我們、他們、它們，圖案在世界上以不同形式構成和存在，而這些微妙的事物使她頗有感觸。

　　“我們隨意放眼望去，建筑上雕刻的圖案，我們服裝上有很多印染的圖案，器皿上有刻畫的或者是壓印的圖案，我們的糕點上甚至也有圖案，這些都是中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與自然對話，長期以來收獲手作的工藝和智慧，它存在于微妙的一點一滴中。沒有什么比存在本身更重要，沒有什么比存在本身更強烈的教益。很多時候語言并不重要，我們如何對待周圍和彼此才更重要，這代表著自己。”

　　Part 2

　　我要尋找自己

　　吳海燕老師擔憂的是，近三十年，中國人許許多多的生活方式都被西方的生活方式給顛覆了。中國是開放的國家，它含納吞吐，能夠容納西方的科技和文明，中國的東西以此融合共進。“但我們出了問題，流行一切都跟著西方走，我們很難在設計上生產出值得驚訝的東西。我們能不能在中國的土地上，跟大自然對話，再用科技的先進來突破原先發現的一些東西?”

　　不是為了權力，不是為了榮耀，不是為了野心，不是為了歡愉，生存于這個世間，我們尋找自己。波折漫長的路途上，中國人應當感受自我的真實存在，感受歷史給予我們的延續。以抄襲和模仿西方風格為自己設下麻醉的幻局，這樣成功來的確實夠快速。“好的設計需要有前瞻性的思考、創新的概念，緊緊圍繞人們的生活。”

　　吳海燕老師對待東方文化自主原創中的感慨，仿佛是因緣的聯接，是身為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的她最有真意的盼望。我們這一生最終是為什么而來，這個問題值得思考，只是為什么她內心對東方文化格外偏心?

　　吳老師的這份擔憂似乎是：一艘渡輪離開碼頭，有些東西錯在成長的地方，錯在未覺醒的時刻，它便一去不復返。

　　Part 3

　　接受自己，順其自然

　　“1993年的時候，我明白了一些事。如何用地資源的東西創造讓世界感覺不一樣的東西，我參加中國國際青年設計師時裝作品大賽，用了我們中國的絲綢和竹子，當時中外評委賽后有爭議，英國和日本的評委覺得中國人要做中國人自己的東西，若能將地資源的材料和工藝一次次做深入，它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而不是說世界上在做幾何圖案，你也跟風做幾何圖案，那你肯定做不過別人。”

　　我們無法違背生活的本性去生活，就像有些花追隨太陽，接受自己，順其自然。人學習的應是智慧，而不是知識和概念。“中國人的購買欲望以及購買的東西，近三十年的變化，讓全世界驚訝。不管到哪個國家，就要買那里出產的東西，但是他們為何不買中國人自己的東西?很悲慘，這說明創新不夠。”

　　“我們不少時裝設計師的價值觀也出現了問題。他們去國外買面料，卻不關注全世界都被認可的中國絲綢，還有一萬年多歷史的麻。我們的大地給了如此多的寶等待設計師去開發，重要的是如何從材料的研發和制造，紋樣的創新，抱著對我們生活里面的缺陷的設計進行糾正的心和態度，以此構建一個綠色的、可持續的、新能源的、關乎我們地球的生活方式。”

　　Part 4

　　被國務院緊急召見

　　好的設計師，設計出來的好的衣服，是為了讓穿著它的人鮮活。設計師隱在消費者身后，知道消費者找到了自己風格，微笑點頭。衣服為自己說話，而不是為設計師的功名說話。設計師用心灌注的形式和表現手法，在于打造著裝人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而不在于設計師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1998年的一個夜晚，吳海燕被國務院有關部門緊急召進釣魚臺國賓館，請她為隨訪中國的韓國總統金大中夫人設計一件禮服。當時金大中夫人穿著寬松的睡袍，這給吳海燕為其量身定做帶來難度。她選用了名貴絲綢，在24小時內精心縫制了一件極富中國民族特色的大紅錦緞旗袍。那是一個早晨，金大中夫人穿上后，引來滿堂掌聲。

　　時裝是我們時尚的“鹽”，美是我們胸肋骨下隱隱要長出來的“翅膀”。

　　“小時候我頑皮，每次出去玩，回來時口袋里裝的不是石頭就是樹葉，還有各式各樣的糖紙。我印象很深的就是那些五顏六色的糖紙浸到水里以后，外婆總是會拿出來貼在窗戶上面，干了以后就非常平整，很好看。可以說我小時候就知道如何收集材料，關注材料本身的特質。”吳海燕喜歡撿各種各樣的樹葉，喜歡聞被子曬過太陽以后春夏秋冬不同的味道。小時候，大自然的這些東西給了她很多靈感，讓她去善于發現生活中的小細節。

　　“我今年畢業的學生有一個是做紅花染的，她種植并專注研究植物染，再用大數據去破解它們。這便應是我們當代的設計師要做的：你揀一個最平常之物，有明確的想法如何把自己的地資源做好，不斷打造自己無限的追求和信仰。”

　　Part 5

　　不在其中自我沉醉

　　人不應只相信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也要相信眼睛看不見但自己的心試圖去抵達的事物。“我們的中國傳統家具是沒有一顆釘子的，我們未來如何能夠發揚我們的匠人精神，使用當代人的眼光去重新深入研究那種無以倫比的品質，穿越時空，活在當下，并活化當下。”

　　前年，北京有一個法海寺，文革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被毀了，唯獨一個明代的壁畫沒有毀。當時他們請吳海燕老師去做一個延伸品的設計，“我看過之后覺得很驚喜，于是做了一個頭巾，頭巾設計完成之后，再進行深度設計，把它們延展到衣服上，瓷器上，方方面上的生活中，背包和靠墊上也有。以傳統原點，進行當代生活的現時群化的塑造，這便是一個活化過程。”

　　設計師真實的生活是：認真做好每一天分內的事情，不索取無關的時尚遠景，不糾纏于外界多余情緒和評斷。不妄想，不在其中自我沉醉;不表演，也不相信他人的表演。“專注的時候，過去和未來之心不可見，當下之心也已消失。”

　　“我們總要老去，新生代會出現。人的成長，遵循入境、入情、入技、入理、入景，堅守你的創作，終會形成自己的風格，這是不斷反思的過程。我的工作室曾邀請了許多小學生和初中生來觀摩，他們一進來就跑來跑去覺得好多東西漂亮又有趣，這些孩子們反而對中國文化感興趣。而作為七零八零后的許多人，他們聽過、看過，可他們不想深入研究。”

　　Part 6

　　中國的民族精神

　　你以何種方式存在，選擇何種方式生活。遠方以無限和有限的地標，始終存在。在自己的心里面兜轉，心有多大，路才有多遠。大多數人節節敗退，很少有人迎面而上。不害怕，這是基本。“我愿，中國設計師從材料開發開始，從材料的組織結構出發，材料結合市場，材料結合高科技，對所有的事情進行新的表述。”

　　“作為中國文化的先行者和實踐者，我已經做了九年的一個東方國設計館。我提倡文化的自信，原先我們講中國民族精神，大家嘲笑我很老套。中國人沒有精神了之后所有的東西都不會有自信，你有精神，一定是因為你對中國民族精神有所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