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失傳技藝緙絲：如何走好復興之路?

　　在2010年上海緙絲——《貴妃醉酒》。世博會還為與會的各國元首夫人共同定制了60件緙絲旗袍，每件的價格接近10萬元。8月29日北京釣魚臺國賓館，由宣和緙絲研制所制作的緙絲華服——《國色天香》于“2010增愛之夜感動中國”慈善拍賣晚宴上，以50萬的高價成功拍出，成為當晚最受關注的拍品之一。

　　瀕臨失傳技藝緙絲：如何走好復興之路?

　　——專訪緙絲界大師王玉祥傳人王浩然

　　緙絲比起神圣化和藝術化的巴黎高級訂制技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曾經幾度瀕臨失傳，其復興之路真的能一路走好嗎?為此，記者采訪了宣和緙絲研制所緙絲大師王玉祥的傳人王浩然。

　　南通緙絲傳承人王玉祥和蘇州的王金山尊稱為中國當代緙絲界“二王”,其宣和緙絲研制所和王金山大師工作室為中國緙絲的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現狀】奢侈背后的清冷

　　據記者了解，緙絲工藝復雜，成本高昂，加之越來越多的緙絲藝人后繼人少，使得緙絲的仿制極不容易。緙絲如今發展的一個具體真實的現狀如何?

　　王浩然：緙絲現在在國內生產的規模都還是比較小的，全國現有緙絲機應該不足百張。緙絲藝人平均年齡也是逼近50歲了。加之中國職業教育與工藝設計教育整體水平比較落后，使得中國很多傳統工藝都無法成為我們年輕人在課堂所能了解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從傳承來講，現在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了，國內知名的緙絲大師都已經年逾古稀了，現在還沒有接班人的很多，有了接班人他們是否還有足夠的經歷和歲月能夠將徒弟帶入正途，這些只有乞求上蒼垂憐嘍!所以緙絲在傳統紡織品行業當中應該算是瀕危保護品種。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緙絲織品主要是銷往日本，作為日本緙絲和服腰帶和一些緙絲袈裟。近年來日本經濟連年頹靡，加上全球化的進程中“文化多樣性”保護意識淡漠，使得日本對緙絲腰帶的需求逐年減少。但就截止到今天來說，中國緙絲商家依然無法擺脫與日本市場的關系。

　　作為本土消費來說。2007年我剛剛參于到宣和緙絲的日常工作時，百度搜索到“緙絲”相關詞條只有1300條，百度百科的緙絲介紹也只有寥寥三百來字。由于緙絲從兩宋以來的一千多年間一直是中國貴族才能消費的的奢侈品，尤其到了明清兩朝更是成為了皇家專享的殿堂級奢侈品。平民是很難目睹她的真容的，自然民眾就不像了解刺繡那樣熟知緙絲了，但隨著宣和緙絲與NE·TIGER在2009年度中國國際時裝周推出緙絲華服以來，緙絲已經逐步走進了中國普通民眾的視野中，至少在當今媒體層面，對她還是有一定認知的。

　　收藏市場上看，雖然今年來屢屢爆出緙絲打破內地絲織品拍賣的成交紀律。當代緙絲作品也有一平尺拍賣到10萬的，但這不能說明整個緙絲行業發展的好的表征，這個只是緙絲作為絲織品行業第一把交椅應當享有的價值。當下“緙絲工藝”在大眾心目當中依然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收藏界也有很多人并不能清晰的分辨緙絲與織錦。當然這個和國內絲綢業、紡織業整體的“亞健康”發展狀態也有很大關系。

　　緙絲這種天衣無縫的技藝算得上是高級定制里的奢侈，如何將“奢侈”產業化?

　　王浩然：既然是奢侈品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擁有的。首先傳統工藝要想真正實現產業化，重點還不在工藝，而是在解放工藝。最終這個問題涉及到中國設計和中國制造方面。

　　產業化也只是個愿景。一切都在于以什么樣的心態來做這個事情，在我做緙絲等這一系列傳統紡織品之前或同時，都有很多人在傳統文化或手工文化這個領域，但是問題就出在心態是否健康，如果心態是炒房、炒大蒜的心態來做文化，這個文化也就只是像風格或元素一樣，一掃而過無有沉淀的。{page_break}

　　【前景】樂觀中不乏幾份堪憂

　　2010年4月16日，中國頂級奢侈品品牌NE•TIGER創制的《鸞鳳雙棲牡丹》緙絲華服被首都博物館永久珍藏，這是中國自主品牌首次獲此殊榮。對此，您怎么看緙絲的發展前景?

　　王浩然：這件“鸞鳳雙棲牡丹”就是我們為NE·TIGER制作的。本身緙絲就有別于一般工業化商品，他既有經濟價值、藝術價值、收藏價值等多重價值于一身。緙絲的發展本來就應該回歸到大眾的視野中，雖然未必需要大眾都能夠消費，但至少有一個起碼的認知，因為奢侈品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擁有的，但是怎么讓我們的民眾認知到這些傳統工藝的價值，這個可能不僅僅是一個研制單位所能完成的。

　　我個人對緙絲的發展前景還是非常看好，我相信緙絲有這樣的魅力。緙絲與時裝界的結合也促成他走入時尚的殿堂，不再簡單是一個文博收藏品。這種回歸是緙絲發展的新起點，也是緙絲發展的轉折。

　　作為傳統文化繼承的新生代，我們不能僅僅憑借著勇氣和激情來繼承我們的傳統，更多的是需要智慧。至少我身邊聚集了一群優秀的80后，他們放棄了很多看似優秀的職業，我想他們是看到緙絲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漂亮的重生。

　　緙絲的服飾價格不菲，動輒都幾百萬，這是我們國家特有的傳統技術。而我們泱泱大國已經為一個奢侈品牌消費大國，自己的奢侈品牌卻有限，緙絲具備成為中國奢侈品的特性嗎?您怎么看?

　　王浩然：奢侈品有三種，一種是像日本京都等地的蒔繪漆器、友禪染、南部銀鐵器、九谷燒，在英國倫敦則有像JermynStreet和SavileRow的高級訂制街區。這種是最貨真價實的殿堂級奢侈品。第二種是像Chanel、Armani這些品牌的高級手工訂制店，為高級奢侈品。第三種就是我們今天在中國各大商場所常見的GUCCI、D&G、YSL等這些品牌店，這些只能算作一般奢侈品。

　　三者的區別主要是：第一類是以客戶體驗為中心的服務，手工工藝延續傳統，個人個性色彩少，客戶所享受到的是奢侈品內在的貼心、合適及生活品質的提升，客戶所追求的是高端的生活方式。最值得一提的這類奢侈品往往不是依托著自身的全世界知名品牌和新潮的設計而賺取利潤，服務對象主要是社會中原有的幾百年家族傳承的貴族。第二類主要是以客戶需求來服務的，依然是手工工藝制作，但個性消費的驅使下融入了過多的是個性化的設計，客戶所能感受到的是的一種適應，人對物的適應。這類高級奢侈品主要依托了品牌和業界知名度，服務對象主要是社會的新貴與名人。第三類一般奢侈品主要成品銷售模式，客戶所感受到得更多是品牌自身和個性的設計，以全球時尚帝國的身份自居，引領消費風潮，讓自身品牌與物質金錢相等，所以他們維護的更多的是品牌，而不是工藝或客戶本身，這類奢侈品是今天中國奢侈品消費比重中占得最多的。

　　奢侈品消費被劃分為五個階段：鎮壓、金錢之始、炫耀、適應、生活方式。這樣就不難看出來中國還停留在“金錢之始”與“炫耀”階段。中國奢侈品消費的70%左右實際上不是由這一真正有購買能力的群體貢獻的，而是由一大群實際上購買力不足以支持奢侈品消費，但把某一個部分的購買力集中起來買一些奢侈品，使自己心理上感覺到消費了這么高檔的產品。消費是需要引導的，但好在中國現在奢侈品消費年輕化，已經不局限于炫耀了，已經有相當層面的人開始選擇適應與生活方式了。

　　緙絲作為傳統的奢侈品，那么從中國奢侈品生產者來說。今天中國奢侈品的發展很大程度還需要依托社會政策方面，中國當代本土奢侈品行業的發展的確很晚，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們現在很都時候還不能把手工提升到生活品質和生活方式這個層面，包括現在已經趨向成熟的品牌也基本上沒有達到高級奢侈品或殿堂級奢侈品的級別，僅僅停留在一般奢侈品的品牌化管理方面，對于品質的追求，對于手工的認識我們不能停留在DIY的狀態呀。手工是每個世代精致生活的表現。{page_break}

　　【困難】傳統與時尚的完美對接

　　宣和緙絲研制所，是全球唯一一家專門從事緙絲研制的工藝研究單位。在研究緙絲的道路上遇到了哪些難題?

　　王浩然：我們在研究緙絲的過程的確出現過很多困難，這些難題主要集中在傳統工藝與現代工藝之間的對比中。最終的問題還是我們很多時候很難有古人的那份心態來面對工藝。現在是一個個性鮮明的時代，我們要去放棄自己的個性意識，融入到一個工藝中，太難了，而且以誠待物。對于這個時代來說太難了。這個需要大家有一個共同的意識回到工匠時代，回到學徒制度。

　　現在整個緙絲行業的發展瓶頸有哪些?

　　王浩然：現在緙絲發展的瓶頸主要是消費認知度還不夠大，其次緙絲的制作、設計等等方面還不夠完善，市場上魚龍混雜的比較多。國內市場將來還需要一個非常長的一段時間去培養和鞏固。設計在這里是一個很難的學問，幾乎可以說很少有設計師對中國面料熟知的，這樣的情況下面對一個陌生的食材，再好的廚師也很難把握住這個食材的。設計恰恰又是緙絲是否能夠重新回歸市場的主要因素之一。日本、瑞士在這方面有很多值得借鑒的地方。我們作為研究單位來說，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保護好這個工藝，因為以一個民間出資的研究單位還不足以有力度做到對這個行業改革化的發展，這點還是需要依托政府在政策和資金上的支持。但宣和緙絲自己現在是在打破這個格局，在不斷的實踐著發展計劃。

　　【對策】亟需政府救助

　　現在宣和緙絲研制所，在為緙絲走向成熟做哪些努力呢?

　　王浩然：我們現在正在和聯合國民間藝術國際組織在江蘇準備成立一個女紅傳習培訓基地，當然規模很小，旨在將1914成立的女工傳習所的建制延續和深化;第二方面，我們在恢復我們自己的很多傳統，畢竟我們身后有一批研究團隊。

　　關于緙絲行業發展，您有好的建議嗎?

　　王浩然：這個行業要想成熟，首先要解決技術，不能盲目的追求量產，比如說在染料方面，我們的傳統草木染料和礦物質染料方面的技術不行，色牢度太差，我們的絲線后期整理、品質、種類還不夠齊全。設計上面在色彩、紋樣方面我沒有過多去好好承襲一下傳統，這樣我們做不出具有鮮明民族或地域特征的東西，而且我們的設計理念也不對，我們現在都是在設計某種風格或元素，而我們東方是有自己的生活藝術體系的，我們要完善和延續我們自身生活體系的造物設計，這樣我們才能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其次，這個行業一定不能浮躁，一定要認真、踏實的走，因為制造業薄弱就是國家經濟壁壘的薄弱。因為制造業不是能源性、不動產這樣的產業，他更多是一個國家是否有持久生命力的重要指標性行業。日本、德國、瑞士這些國家的制造行業的精尖都是憑借著踏實的腳步走出來的。浮躁就會膚淺，同樣每對文化也是一樣的。不能意識到自身文化的長處所在,且不能生成一種成熟文化應該具有的典雅氣質的話。中國將成為一個無趣的國家,因為不知道用哪種方式合理運用自己的資源而失去對其他國家的吸引力。這樣的中國是膚淺的,是會被遺忘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政府和社會的支持。傳統民族工業的發展是利在千秋的，因為這樣才能有出色的制造業。我們不能再周旋于“加工”這個層面了，因為這樣周旋的時間越久，我們所消耗殆盡的就更多是我們自己的資本(時間、技術、金錢)。Hermes已經在關注中國傳統手工工藝了，也試圖推出一個新的品牌線。這些都是機遇，時機錯過了我們不知道還會有嗎?不能再出現新疆的長絨棉銷往日本生產出來的“無印良品”，我們中國的棉農買不起的狀態呀。我們要想清楚這個背后可不簡單是一個產業是否可以存活的問題，也不簡單是一個文化要素是否存活的問題，關乎到中國是否有真正代表中國產品的問題。以我們一人之力是可以讓緙絲、刺繡、云錦等等維持成為日本的那種殿堂級奢侈品(而我所擔心的是現在中國沒有以享受生活方式為基礎的貴族，那么我們這樣的殿堂級又會走多遠呢，畢竟中國和日本、歐洲是不一樣的)，但是這樣品牌弱化，全民消費意識淡泊的話，我們是不會有奢侈大牌的。在這方面需要政府、行會極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