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勝利》：我們該如何談論困頓

盡管羅貝爾·蓋迪吉昂給自己的新片取了一個激昂的標題，《世界的勝利》卻主要在講述當代法國工薪階層的窘迫和困頓。近年來，已經(jīng)有不少文學與影視作品試圖將觀眾的視線拉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用形形色色的故事敘述不盡如人意的生活。達內(nèi)兄弟、肯·洛奇這樣的老牌導演，孜孜不倦地將自己的鏡頭對準本國社會底層與邊緣群體，用無比真實的場景記錄他們的日常。諸如拉利·吉這樣的新型創(chuàng)作者，則在《悲慘世界》中用更具戲劇性同時也更決絕的姿態(tài)，將游歷于主流社會之外的少數(shù)族裔刻畫得淋漓盡致。如此大趨勢下，羅貝爾·蓋迪吉昂作為法國影壇的中流砥柱也交出了令人滿意的答卷。無論在編劇、表演還是剪輯等各方面，《世界的勝利》都可以被視為今年最鞭辟入里的歐洲現(xiàn)實主義電影之一。

影片以嬰兒格洛麗亞的出生開篇，以祖父丹尼爾的入獄為收束，講述了一個普通馬賽家庭在短短一個月中所經(jīng)歷的欣喜與變故。電影的伊始，新生命呱呱墜地。導演不惜用慢鏡頭近景，配合悠揚的音樂來渲染充滿希望的瞬間。然而，馬蒂爾德與丈夫尼古拉斯還未充分品嘗初為父母的喜悅，便很快因為貸款和工作的壓力走向崩潰的邊緣，財務的捉襟見肘也讓兩人的感情出現(xiàn)裂痕。祖父母把小兩口的困境看在眼里，但身為公交車司機和清潔工的他們并不能給孩子提供多少經(jīng)濟上的幫助。馬蒂爾德同母異父的妹妹和男友開了一家當鋪，事業(yè)小有成就，算是家中經(jīng)濟較為寬裕的一分子，但她卻不太情愿幫助自己的姐姐。家庭內(nèi)部的風暴，眼看就要來臨……

比起極端寫實的同類型作品，《世界的勝利》乍看之下戲劇感過于強烈。嬰兒誕生后，家庭成員接二連三地陷入職業(yè)的危機，也許會被人詬病實在太過巧合，但其實這正是影片在編劇上的高明之處。事實上，《世界的勝利》絕不是簡單的情節(jié)劇，它無意講述單個家庭的遭遇。相反，導演在故事中加入了當代里最普遍，也最讓人無解的困境——由家庭經(jīng)濟危機所引發(fā)的一系列雪崩事件，并且通過其他社會群像的塑造告訴觀眾，每一個具體的困難背后都有其復雜的成因。尼古拉斯飾演的優(yōu)步司機不幸暫時性失業(yè)，這看起來是一場個人變故，但為何他想要重新踏上工作崗位的愿望遲遲沒有實現(xiàn)？在這個艱難的過程里，社會醫(yī)療體系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它是在幫助個體的痊愈，還是以健康不符合職業(yè)規(guī)定為由，斷送一個家庭的財路？

電影也極其生動地刻畫了一場失敗的罷工：馬蒂爾德的媽媽希樂比是再平凡不過的清潔工。當其他職員如火如荼地策劃著罷工，希望以此逼迫老板為他們加薪時，希樂比卻因為一心只想工作賺錢而受到同僚的排擠。這一情節(jié)在影片中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卻極為精妙地展現(xiàn)了導演通過微觀的切口描摹社會底層復雜性的野心。所有的群體，無論是中產(chǎn)階級，還是邊緣群體，都不能一以概之。每一個活生生的個體，每一個看似堅決的選擇，都是諸多復雜因素共同推演而成的。

作為馬賽人，導演近年來的創(chuàng)作一直聚焦于這座城市。但他卻無意描繪熙熙攘攘的海港和頗具地中海風情的街道。他特地選取了馬賽新城來為這個故事增加更多現(xiàn)代元素。羅貝爾·蓋迪吉昂坦言自己創(chuàng)作《世界的勝利》是出于對當下現(xiàn)實的憤怒之情，但同時，他也想借助這樣一個情緒頗為跌宕的故事，為觀看者傳達一絲暖意。這也是為什么，他會選擇看起來頗為端正的中景，而非極具壓迫感的近景來描繪這一家人的生活環(huán)境。無論當下是否困頓，他們至少嘗試在混沌中理出自己的頭緒。單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就已經(jīng)足夠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