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保有未受既有概念制約的眼睛
本月,羅思柴爾德木桐堡(Chateau Mouton Rothschild,簡稱木桐酒莊)發布了創作其2018年份佳釀酒標的藝術家人選——中國當代藝術家徐冰。木桐酒莊是波爾多的一級名莊,除了知名的美酒,從1946年起木桐酒莊每年都會邀請一位不同的藝術家,以一幅原創作品作為特定年份的藝術酒標,其中不乏每個年代當世最為著名的藝術家,包括達利、夏加爾、畢加索及安迪·沃霍爾等。
為什么選擇了徐冰向世界詮釋木桐酒莊?負責每年挑選木桐藝術家的集團董事會副總裁Julien de Beaumarchais de Rothschild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透露,其實木桐酒莊跟徐冰的結緣早在2013年的一次午餐宴會上?!罢J識徐冰時,我一下子被他發明的符號及其中的詩意力量所吸引。我對自己說,酒標也是符號,每件作品都可追溯到特定年份:1973年份佳釀被稱為‘畢加索木桐’,而2018年份的佳釀將被稱為‘徐冰木桐’。”
看徐冰設計的酒標,第一印象首先是兩個中文方塊毛筆字,仔細分析這實際上是兩堆字母組成的單詞。第一個字上面部分是m、o、u、t,下面是o和n,拼出來就是Mouton;第二個字用同樣的方法“解鎖”,拼出來就是Rothschild——正是酒莊的名字。當被問及靈感來源時,徐冰對記者表示:“面對這樣的書法,舊有的知識概念都無法運作。正如我們對世界判斷的經驗變得無效時,要尋找新視角和新支點?!?/p>
中國當代藝術家徐冰。資料圖
1955年出生的徐冰,少年習字階段正值中國的簡化字運動興起的年代。一批批新字公布、舊字廢除,到后來對新字的再更改和廢除,再到對舊字的再恢復使用,這些試驗性的舉措在幼年的他意識中埋下了一個特別的概念:文字是可以“玩”的。
1972年,在最后一個上山下鄉的小高潮,高中畢業的徐冰選擇到北京最窮的地方去插隊。他作為知青分配到收糧溝,一個塞北山區貧窮古樸的村落。村子隱秘偏僻,古風遺存。在村書記家的柜子上,徐冰偶然地、第一次看到“黃金萬兩”“招財進寶”寫成一個字的形式。1977年,他考入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畢業后留校任教。在獲得中央美術學院碩士學位后,徐冰花了將近四年全身心地投入一件史無前例的藝術創作——做一本誰都讀不懂的書。他前后調研了不少古籍讀本,嚴謹地考究了線裝書的設計、刻版、印刷、裝幀,甚至選紙,但書中的四千多個字全部都是他偽造的。從字體到字形到字義,每一個細節都非常像書中的文字,但卻不具備書本傳達信息的本質功能。正是在敬畏和戲謔中,飽含了一種矛盾與錯位的藝術張力。借徐冰的話說,就是:“一個人,花了四年的時間,做了一件什么都沒說的事情。”隨后,將其命名為《析世鑒-天書》,在世界各地不斷被展出,也不斷受到藝術界的好評。
1990年完成《天書》后,徐冰開始了近20年的旅美生涯。作為異鄉人,面對生活中的語言與溝通問題,中西方文化交接中的“失語”反而賦予他創作“英文方塊字”的靈感。徐冰用中國書法的方式重新解構和重組英文單詞,以方塊字樣式重新排列,創造了融合東西方文化的新英文書寫體系。隨后,英文方塊字在世界上四五十個地方展示,所到之處皆得到了較好的反響。2003年開始,徐冰又開始創作《地書》——一本全是標識符號,只要是在現代生活的人,幾乎人人都能讀懂的書。
盡管看起來變化多端,但不難看出,無論是哪個時期徐冰創作的異形文字,似乎都有一條伏脈千里的線索:通常的文字可用于傳情達意,但徐冰的文字卻是通過誤導、混淆起作用。在概念的倒錯中,固有的思維模式和知識概念被打亂,思維的惰性受到挑戰。徐冰在《我的真文字》中總結說:“在尋找新的依據和渠道的過程中,思想被打開更多的空間,警覺文字,找回認知原點。這就是我的那些‘文字’的作用?!比涨埃毂邮芰?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的專訪,談到自己在異形文字創作中的體會和木桐酒莊酒標設計背后的理念。
《21世紀》:語言和文字因為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其中蘊藏的力量和潛力往往容易被忽視。從《天書》、英文方塊字書法到《地書》,你表達了對文字怎樣的不同理解?
徐冰:我的創作經常使用身邊最不起眼的素材,對這些素材的使用反倒特別容易見效。文字在生活中無處不在,所以我們以為它沒有問題?!短鞎返奈淖?,大家都管它叫文字,而事實上我們不能說它是文字,因為它不具備文字的功能;《地書》看起來不像文字,卻是真真實實的文字,因為它具備文字的功能。而英文方塊字確實是文字,它融合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字體系,硬給它們壓在一起,成為了一種表里不一但可讀的文字,然而書寫者或閱讀者都無法界定他們所面對的是英文還是中文。對文字的觸碰,恰恰是對人類思維最本質部分的一種觸碰。我們對不同種族的文字的了解,也可以了解到這個民族是怎樣看待世界的,或者說他們思考事情的方法。
《21世紀》:你的作品使讀者既往經驗和概念都失效,需要像個剛剛習字的小朋友一樣,逐字細看和解讀。你是否認為,藝術的功能是讓大眾反思并回歸萬物的本源?
徐冰:我的文字作品確有超越地域文化和教育等級的性質,似乎越是高知識階層的人,越不容易適應或者進入,因為這一類人的知識概念太強了。而面對這些非正常的文字,孩子卻特別容易適應,或讀得很快。沒有受到知識或既有概念制約的眼睛,更容易看到事物本真的一面或者事物的另一面。
《21世紀》:你怎么理解紅酒、藝術、酒標三者之間的聯系?
徐冰:我不是那種對酒著迷的人,但能夠體會紅酒的豐富。這某種程度上與人們品味優秀的藝術作品是類似的,因為優秀的藝術作品一定是它本身攜帶著來自藝術家的文化DNA以及個體性格的DNA,這種特殊的味道只能從這位藝術家作品中才能品嘗到。葡萄酒的文化也如此。而好的酒標也一定是酒與藝術在這個特殊年份或藝術家的特殊風格最恰到好處結合的結果——這就是不同領域到達最高境界的魅力所在。
《21世紀》:設計和飲酒都可以用來溝通和分享個人的理念和感情。在備受社交隔離影響的2020年,你希望通過酒標傳達什么藝術理念?
徐冰:“英文方塊字”已經成為一種相對成熟的系統,而如何把這個系統與成熟的木桐酒莊2018年份佳釀的特殊性結合,互相地試探和調節,是個極有趣的探索過程。2020年正像你說的,人類被置于隔離的模式,感官上非常匱乏。因此酒和藝術對今年的人類來說,都具有寄托心情,宣泄情感的作用。中國文化的一個特點是懂得與自然配合,酒總是與藝術家和詩人有非常多隱喻的關系,人類從大自然中獲得了酒,藝術家又借助酒產生許多極富想象力的創作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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