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貿企業(yè)微利生存 后危機時代遭遇“嚴冬”

　　成本、政策壓力齊施 企業(yè)“薄利潤”、“零利潤”存活

　　如果說金融危機對珠三角的外貿企業(yè)而言是難耐的“嚴冬”，那么現(xiàn)在對它們來說春天似乎仍然有些遙遠。原材料成本大幅提升、用工成本增加、匯率和出口退稅政策調整……多重壓力的疊加，讓不少外貿企業(yè)措手不及。如何應對這種局面?內遷，轉型升級，還是轉內銷?每一條路似乎都不好走。

　　“現(xiàn)在大家都說經濟回暖了，中國已經率先復蘇，其實我們很困惑。”嘉順針織廠副總經理林小寧一臉無奈地對記者說，“我們覺得2008、2009年的日子最好過的。當時買原材料很便宜，我們的訂單沒有受影響，工人也比較穩(wěn)定，但今年的情況比我們面對金融危機時更困難、更嚴重。”

　　真實的故事似乎有些不符合人們的想像。坐在寫字樓里，通過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似乎很容易得出判斷：伴隨著經濟回暖，外貿企業(yè)的形勢也會出現(xiàn)相應的好轉。但記者在珠三角一帶調研更直觀的感受是，大量閑置廠房仍在空置的狀態(tài)、企業(yè)擴大生產規(guī)模的狀況還比較少見。

　　原材料成本大幅提升、用工成本增加、匯率和出口退稅政策調整……多重壓力的疊加，讓不少外貿企業(yè)措手不及。“金融風暴時，我們采取一個應對措施——擴容。因為當時原材料的成本都在下降，我們采取擴容就可以把成本降下來，比較容易處理。而現(xiàn)在問題很多，就不知道怎么搞了。”林小寧說。

　　有訂單不敢接

　　“考慮到今年的經濟形勢、勞動力成本漲得很厲害，還有外圍市場因素的波動，讓我們不敢無限制地去接單。”——嘉順針織廠營運總監(jiān)陳銘

　　訂單，決定著企業(yè)未來一段時間的運營狀態(tài)。然而，不少外貿企業(yè)面臨的尷尬境遇是，面對眾多的不確定因素，企業(yè)往往有訂單也不敢接。保守接單，成了企業(yè)一致的舉動。

　　嘉順針織廠是一家產品100%出口歐美的企業(yè)，其中對歐洲出口占65%，對美國占25%，日本、澳大利亞等占10%。陳銘向記者介紹，目前訂單比去年同期大概增加了35%左右，但今年他們都不爭取提前拿單。“同行也是這樣，有些單子接下來是要賠本的。”

　　出口企業(yè)從接到訂單開始直至最終交貨一般有幾個月不等的周期。在這幾個月內，成本波動就會給企業(yè)帶來意想不到的風險。拿嘉順針織廠來說，從打版開始到出口共有6、7個月的周期，這中間就會出現(xiàn)很多不確定因素。往往簽約時看似有利潤的訂單，到最終交貨時已經沒有了利潤空間。林小寧說，今年開年時，企業(yè)本來很樂觀的，但突然發(fā)現(xiàn)招工很難，工資上漲地也很厲害。但很多訂單很早已經確定了，中間的損失就只能企業(yè)承擔。 為了更全面的了解情況，記者在珠三角一帶按照機電、紡織、輕工工藝品等出口大類，分別選擇了一些典型的出口導向型企業(yè)調研。從調研結果來看，后危機時代卻有更強烈危機感的企業(yè)，不止一家。

　　從事家具出口多年的港資企業(yè)東莞英記夾萬家私有限公司，今年的日子同樣不比去年好過。其負責人呂德新對記者說，從金融海嘯開始，家具行業(yè)就遇到很大的困難。“去年我們還有訂單，雖然訂單的價格比較低，但由于原材料價格也比較低，所以情況還好。”

　　作為夾在產業(yè)鏈中游的生產企業(yè)，一方面對原材料上漲沒有議價能力，一方面也很難對下游客戶提出漲價要求。“今年我們仍用去年的原材料價格和工資水平作為成本報價，但是基本上每一種材料都漲價，最低工資也漲了20%。我們和客戶溝通希望價格上調，最好的情況也只是漲1-2個百分點，大部分都不和我們談判，所以現(xiàn)在有訂單我們還要考慮接不接。” 呂德新說。

　　原材料、人力成本雙升

　　“原材料價格漲得很厲害，現(xiàn)在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做，就要接受較高的原料價格;不做，就是關門。”——東莞英記夾萬家私有限公司負責人呂德新

　　作為針織廠負責人，林小寧對棉花價格變動十分敏感。去年以來，受棉花減產、出口大國暫停出口的影響，棉花價格一路上揚。今年以來，棉花價格更是不斷刷新近十年來的歷史高價，數(shù)據(jù)顯示，年初時國內棉花現(xiàn)貨價格在14000元/噸左右，到7月份，已經攀升到了18000元/噸。

　　林小寧說，今年原材料價格都在上漲，棉花漲價，又接連導致棉紗、棉布等服裝主要原料價格上漲。在企業(yè)收入來源沒有太大改變的時候，支出部分卻上升很多，企業(yè)利潤被擠壓得很厲害。

　　木材占成本比重高達45%的家具企業(yè)在此輪木材價格上漲中所承擔的壓力也可想而知。呂德新介紹，其企業(yè)的生產成本中，原材料占60-70%。而今年以來，原材料價格增長幅度已經超過了15%。

　　以鋼鐵產品為主要原料的潤豐金屬塑膠有限公司，今年也沒有躲過被鐵礦石推高原材料價格所帶來的壓力。潤豐經理葉振波說，2009年底去鞍鋼買原材料，大概是203美金/噸，最高的時候曾經到過700美金/噸，現(xiàn)在也仍要560-580美金/噸。

　　除了原材料成本的大幅上升外，人力成本更是出現(xiàn)了明顯的上漲。廣州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有關負責人對本報記者說，2010年初全市270家企業(yè)的專項調查顯示，抽樣企業(yè)給予新入職無技能員工的平均月薪為1215元，較2009年受金融危機影響當期1050元，增長了165元，漲幅為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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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勞動力成本上升的背后，是珠三角地區(qū)勞動力結構性短缺導致的“招工難”。

　　7月中旬的一天，記者來到東莞最大的人才市場——智通人才市場，發(fā)現(xiàn)大約有三百余家企業(yè)在該人才市場設攤招聘，分布在B館二、三、四層。在每個攤位上，少的有一、兩個求職者在咨詢情況，多的也只有五、六個人駐足等待，求職者并不是特別多。據(jù)智通人才市場工作人員介紹，夏季企業(yè)招人總量一般不會減少，但求職者數(shù)量卻急劇下滑，不少崗位無人應聘。

　　一家家具制造有限公司的人力資源主管尚先生在招聘現(xiàn)場告訴記者，今年以來普工十分不好招，因為他們對薪資要求變高了，“現(xiàn)在普工基本都要1600-1700元，比年初漲了三、四百塊錢。”東莞旭田包裝機械有限公司的人力資源主管于先生說，現(xiàn)在普工很不好找，幾乎很少人來問過這方面的信息，“可能因為工人要求高了吧，找工作不僅要看待遇，還要看未來職業(yè)發(fā)展。”在這一輪工資上漲潮中，該公司也上調了普工待遇，由1400元每月上調到1500-1600元左右。“目前，廣州市勞動力總量雖然充足，但結構性用工缺口的矛盾仍然突出，形成部分就業(yè)崗位充足、勞動力有效供給不足的情況。” 廣州市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局有關負責人說，在針對270家企業(yè)的專項調查中，超過七成企業(yè)春節(jié)后出現(xiàn)招工難問題。調查顯示，住宿和餐飲業(yè)、居民服務和其他服務業(yè)、制造業(yè)“招工難”現(xiàn)象較為突出。企業(yè)最難招的工種為普通勞動力和技術工人。

　　政策壓力疊加

　　“如果取消17%的全額出口退稅，將會對公司產生很大的影響，即使退稅下調到14%，也會使得公司每年增加2000萬以上的成本。”——先鋒高科技(東莞)有限公司董事工場長李少錫

　　金融危機時，穩(wěn)出口、保就業(yè)的目標給了出口企業(yè)更為寬松的政策環(huán)境。然而時至今日，更多外貿企業(yè)不僅僅要面臨成本上升，以及匯率、退稅政策的調整，還要面對歐洲市場的不確定性，甚至是房地產調控政策帶來的影響。

　　匯率對于外貿企業(yè)而言是個老生常談，但卻牽系企業(yè)命脈。6月19日，央行決定進一步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人民幣匯率出現(xiàn)“松動”跡象。

　　由于其服裝主要出口歐美，陳銘說，嘉順針織廠是用美元和歐元定價的，因此匯率變化給企業(yè)的影響很大。另外，除了對人民幣升值影響利潤率的擔心外，實際操作中最難的是短期內如何對匯率變化進行準確預測。

　　在“匯改”三日之后，406個稅號產品的出口退稅也被取消。雖然此次出口退稅的調整主要針對的是“兩高一資”產品，但逐步取消或降低出口退稅率的趨勢卻也讓不少企業(yè)開始擔心。

　　“如果取消17%的全額出口退稅，將會對公司產生很大的影響，即使下調到14%，也會使得公司每年增加2000萬以上的成本。” 先鋒高科技(東莞)有限公司董事工場長李少錫對記者算了一筆賬。李少錫認為，隨著經濟的好轉，國家可能又會下調出口退稅率。“如果就業(yè)出現(xiàn)好轉，出口退稅率就有可能被下調。我們不希望政策老是頻繁變動，如果是好的政策就不應該太多變動。”他說。除了匯率、外部市場的影響，在房地產調控影響下，東莞英記夾萬家私家具又多了一重壓力。雖然產品主要出口美國市場，但還有部分用來內銷的產品。呂德新說，在中央推出了房地產調控政策，樓房銷售受到影響時，家具銷售也自然受到了影響。

　　企業(yè)微利生存

　　“利潤在2%-4%之間，如果管理不好，管理費用高一些的話，基本就是‘白做’了。”——潤豐金屬塑膠有限公司經理葉振波

　　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很多外貿企業(yè)無論訂單是否穩(wěn)定，其利潤率很難超過5%。特別是在成本上升壓力擠壓下，利潤率降到1%、2%，甚至有的是零利潤。陳銘介紹，以嘉順為代表的家紡服裝行業(yè)利潤率大概是5-6%。“由于今年工資上漲了35%，毛利率就變得不到4%。如果再考慮到人民幣升值的因素，利潤率就會降到不到2%。”陳銘說，“2009年，我們出口額大概5個億，和今年預期的差不多，但銷售利潤率低了，這是今年行業(yè)都普遍面臨的情況，所以行業(yè)情緒很悲觀。”

　　“利潤很差的!”當被問及利潤率的時候，呂德新頓時提高聲調，很激動地對記者說，“現(xiàn)在我們主要挑虧損的不是很多的東西在做，根本不是考慮哪個東西賺錢!虧得少的我們就接，虧的多的我們不接。現(xiàn)在基本上是沒有利潤。行業(yè)內很少工廠利潤可觀，大部分都只有很少的利潤。”

　　作為一個對企業(yè)投入精力、感情多年的“老人”，哪怕在一個時期賺不到錢，呂德新也會讓家具廠繼續(xù)運轉。“我們在家具行業(yè)做了這么久，對這個行業(yè)是有感情的，不會說遇到一點困難就往后退。”他說。

　　雖然潤豐有穩(wěn)定的客源、員工和訂單，但2-4%的薄利潤也只能使其維持正常運營。葉振波和呂德新有一樣的心情，那就是把企業(yè)做下去，為了企業(yè)生存、員工、客戶，即使沒有利潤，只要不虧本，也做下去。

　　“今年勉勉強強過得去，我們這個企業(yè)開了十幾年，很多老員工把青春貢獻給了企業(yè)，所以我們想盡辦法維持。有時候即使沒有利潤，只要不虧本，我們也做。很多客戶和我們合作很多年了，他們付款也很及時，我們出貨、發(fā)工資也都能很準時，能夠這樣不虧本的把企業(yè)運營下去，就是我們眼下所有的目標了。” 葉振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