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品牌會把生產基地搬離中國嗎?

      在許多方面而言，現代中國的崛起都是全球化的象征。今天，隨著全球各國轉向內部，來應對疫情的蔓延，許多人認為過于復雜的供應鏈，以及依賴于中國這一遠離本土的單一市場，存在著很大的風險。

     實際上，在過去十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全球時裝業都在試圖與中國制造分道揚鑣，以擺脫這種危險的相互依賴關系。雖然這個趨勢取得了一些進展，但中國擁有著成熟的制造業基礎設施以及極具吸引力的供應鏈，因此這里仍然是一個誘人的生產地，而且事實已經證明品牌難以脫離這樣的便利

    盡管服裝制造業，尤其是裁剪和縫制的部分，已經大部分轉移到了其它更廉價的市場，同時，中國的勞動力價格持續攀升，美國總統特朗普引發的貿易戰也讓關稅繼續上升，但時尚業還是無法擺脫從中國采購原材料、飾邊、拉鏈等產品的習慣。

幾位來自中國時裝制造、采購和供應鏈管理領域的專家在接受BoF采訪時表示，如果算上原材料、纖維、紡織品、配飾和配件，如松緊帶、拉鏈和吊牌的生產，那么世界上大約60%的時裝仍然是在中國生產的。

“大多數其它國家的制衣產業并不是完全自給自足的，它們依賴于從中國獲得原料和配件，”咨詢公司Virtue + Vice的創始人Melanie DiSalvo解釋道。該公司成立的目的是幫助精品時裝品牌理順其供應鏈。

她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印度和中國，但她表示，人們可能會驚訝地發現，印度工廠生產的原材料中，有很多實際上也來自中國。

“大量的牛仔布貿易來自中國，”她補充說：“印度所有的絲綢也都來自中國。我認為人們沒有意識到，所有的飾邊和松緊帶都不可能在印度找到，它們都來自中國。”

年初幾個月，這種對中國的持續依賴達到了頂峰。當時，中國成為第一個經歷疫情大規模爆發的國家，導致時裝供應鏈中的關鍵原料停產。那些將供應鏈外包到中國以外的品牌最初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因為它們避免了供應的中斷，但它們沒有預料到疫情會在全球各地爆發。

Levi’s首席執行官Chip Bergh在2月底的零售行業領袖協會會議上向供應鏈經理們表示:“我想說，相對于許多行業而言，我們在中國做的風險對沖比許多同行更多。”該公司將其在中國的制造業務從2017年的16%減少到2019年的1%至2%，主要是為了躲避貿易戰引發的關稅。Bergh補充說，此舉使該公司免受疫情最初的襲擊，那時其在中國的門店仍然關閉。

今天，我們知道，沒有任何地方能夠躲避疫情的流行。那些將供應鏈從中國轉移到孟加拉國和越南等市場的時尚品牌發現，其產品供應也受到了干擾。

根據孟加拉國服裝制造商和出口商協會(BGMEA)及其針織品協會(BKMEA)的數據，雖然在許多情況下，供應方中斷的影響不如全球零售關閉造成的需求中斷的影響大，但需求中斷導致許多時裝品牌僅在該國就取消了價值約60億美元的訂單。與此同時，商店、倉庫和配送中心當季的庫存處于閑置狀態。

但現在，即使世界上大多數地方的生產停止，中國已經復工復產，在生產那些沒有被取消的訂單。隨著海外業務變得越來越稀缺，中國的制造商面臨著不確定的未來，市場上對不斷增長的本土時尚品牌的需求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種不確定。

盡管將生產遷出中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成本上升，而且大規模服裝生產利潤率極低，這是一種不可持續的選擇，但改變生產地這種趨勢也是一種多樣化的嘗試，目的是降低未來的風險。

這場疫情突顯出，世界在重要的供應鏈環節，尤其是在藥品和個人防護設備方面，是多么依賴中國，許多國家不得不同時為這兩個環節而努力。因此，歐洲和北美制藥業遷回本國的壓力越來越大。

同樣，時尚公司，尤其是美國的時尚公司，可能會在選舉年感受到與中國“脫鉤”的壓力，因為今年的美國選舉年肯定充斥著反華言論。

在這場疫情持續蔓延的過程中，有如此之多的變數，考慮到時尚業對中國的依賴程度，以及目前眾多影響該行業的因素，現在要確切知道疫情后時尚業的供應鏈將會發生什么變化還為時尚早。不過，時尚品牌現在需要開始為疫情后的業務做準備了。

在這個不確定的時期，BoF向中國制造業、采購和供應鏈管理方面的專家咨詢，在做出任何重大決定之前，品牌應該考慮哪些因素。

為歐洲小眾品牌和中國設計師品牌Yang Li提供服務的廣東高端服裝公司KTC Limited，其董事總經理Gerhard Flatz表示：

“不管是在中國、柬埔寨、孟加拉國、緬甸、美國還是其它沒人知道的地方，我們都必須跳脫出這個宏觀環境，創造一個微觀環境。我在2008年接手這家公司的時候就預見到了這一天。我們增加了現金儲備，提高了產品質量。即使在當時，我們也看到中國會變得過于成本過于昂貴，品牌將把采購重點轉移到東南亞，而留在中國的就是那塊蛋糕上的優質部分。多元化的供應鏈意味著大量人力和不確定性，因此我們必須從這種擴展的供應鏈中恢復過來。”

領先的內衣制造供應商Gelmart International首席執行官Yossi Nasser表示：

“在孟加拉國和印度正經歷封鎖期之際，擁有中國的靈活供應鏈是關鍵。在短期內，將會出現這種回流到中國的因素，但品牌不希望陷入許多企業在美中貿易戰中面臨的局面，即只需提前30天通知，就可以對你的產品征收關稅。如果品牌戰略性地將部分供應鏈回歸中國(現在回歸但之后離開)，讓中國成為一個備選方案，這是一個積極的舉動。也許可以將那里的大多數業務集中起來，然后使用多樣化的來源進行縫紉和裁剪，這樣，如果出現供應鏈中斷，你就可以靈活、迅速地擴大一個生產來源，彌補原有生產地的缺失。”

可持續供應鏈咨詢公司Virtue + Vice曾為Walmart、Target、Ralph Lauren和Levi's等公司開發產品，其創始人Melanie DiSalvo表示：

“中國就是生產制造的最佳地點。基礎設施就在那里，一切都正常運轉。如果我是一個苦苦掙扎的品牌，我會希望自己生活在一個這樣的國家，在這樣的國家里，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一路上遇到的問題最少。你需要把你的錢、員工和注意力集中在重建你的生意上。供應鏈多樣化是一個長期目標，但我不推薦與我合作的品牌直接進入這個目標，因為其它所有地區都是封閉的，而中國仍在發展。這就是為什么我的一些品牌現在還能存活下來。這不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

戰略與運營管理咨詢公司Tractus Asia董事總經理John Evan表示：

“在政治上，你將繼續看到脫鉤，很明顯美中雙方都希望減少對對方的依賴。我認為，你會繼續看到企業將目光投向中國制造，然后轉向近岸或回流本國，尤其是在時裝和服裝領域。疫情凸顯的另一個問題是把太多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麻煩。突然之間，分散風險已經從人們認為它有點重要，轉變為貿易戰期間人們意識到它真正的重要性，直到現在疫情使它已成為人們最關心的事。”

Bombyx是一家專業的可持續生產商，為Everlane、J Crew和Madewell等知名生態品牌提供絲綢面料，其副總裁Hilmond Hui表示：

“由于重啟零售業和經濟是優先考慮的事項，美國和歐洲品牌的海外業務可能會退居次要地位，尤其是在我們的行業。我個人認為，來自中國的外包會使供應鏈斷裂，導致大量的物流和信息壓力以及效率低下。整合供應鏈可以通過與不同材料或產品類別的垂直業務供應商結成伙伴關系來實現。通過這樣做，供應商有機會在自己的架構中變得更加靈活，因為它們控制了更多的供應鏈，并有更大的空間來分散生產和財務成本。”

曾在供應鏈行業巨頭利豐集團(Li & Fung)擔任高級采購經理10多年，現在是Macy’s、JC Penney和Tommy Hilfiger等客戶的采購和供應鏈管理自由顧問的Anson Zhou表示：

“大多數零售商和品牌不確定市場形勢，但很明顯，訂單規模將遠低于去年。最好的策略是嘗試一些小訂單，把產品投放市場，看看反應如何，然后迅速做出重新下單的決定。這意味著它們需要加快供應鏈管理的速度。東南亞、孟加拉國和緬甸大部分交貨時間都太長了。如果我們專注于45天、甚至25天內的快速交貨，那么中國將成為主要的選擇，因此國際品牌將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中國，因為它們在這方面處于領先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