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襪老板遭遇“棉漲”之痛
新聞背景
這是一群大學生的創業樣本。
他們曾不知道產品有銷售旺季和淡季,他們出去跑市場張不開嘴。然而,轟鳴的襪機,正在24小時不停地編織他們的創業夢想……
2009年本報曾報道,在遼源市東北襪業園(下稱“襪園”)中,數十名大學生開始創業。時隔一年多,柔軟的棉花市場,資本鋼針顯現,大學生創業者第一次遭遇棉價暴漲的沖擊。這個群體并未出現想象中的不堪重負,但擺在他們眼前的,注定不是一條“坦途”。
棉里藏針!
近期棉價大起大落中,遼源襪業園大學生創業群體進入了冬天。雪上加霜的是,物流、人工成本同步上漲,他們何以應對?
隨著襪業園“外超區”的推進,危機之下的大學生們開始分化,他們如何考量自己的未來?
11月19日20時,雪人襪業的辦公室里,何新鵬一個人在一堆小山樣的半成品襪子中,看著電腦屏幕發呆。盡管這幾天棉價有所回落,但這種從來沒見過的漲法讓他非常沒有底。
“無產者”起步時100%負債創業
“對于家庭經濟條件不好的我來說,我感激襪園提供的一切。”
襪園位于遼源市開發區,襪園中的大學生們,喜歡說自己是無產者。
2009年年初,對想創業但沒條件的大學生,襪園董事長田中君提供平臺。園區為每名大學生創業者提供10臺價值23萬~45萬元的襪機,并為每人配備20萬元流動資金,均由園區做擔保,向銀行申請低息貸款或國家貼息貸款,創業者需在3年還清。
同時,襪園為每一個大學生創業團隊提供300到500平方米的廠房,第一年免租金,第二年、第三年租金分別減免50%、30%。食宿和前期的培訓實習,均由園區提供。
畢業于長春大學的何新鵬,來自河北農村,他是首批入駐襪園的大學生。“對于家庭經濟條件不好的我來說,我感激襪園提供的一切。”何新鵬說,但由于要償還貸款,加上襪廠對現金消耗需求很大,他有相當的壓力。
何新鵬的搭檔王秋實說:“上過學的都知道,企業的負債率不能太高,但我們很特殊,因為我們是100%的負債率,每一分錢都是借的。”
何新鵬的襪廠叫雪人襪業,由他和王秋實、王宇三人合開,30臺襪機加上流動資金,企業創立伊始負債150多萬元。
現在,第二批、第三批大學生創業者的襪廠也相繼開業,124名大學生在襪園內共成立73戶企業。
白天跑客戶晚上坐火車
王英鑫跑客戶總是帶著女朋友,因為遭拒后,兩個人一說一笑就過去了,不至于特別尷尬。
大學生的襪廠多集中在園區6、7號樓,11月20日一大早,原本熱鬧的兩棟樓里變得出奇的安靜,襪機、縫頭機停了下來,只有少數工人和大學生在清理場地。
“昨晚來了消防檢查,有一家規模比較大的襪廠(因安全隱患)被罰了5萬元,所以現在大學生的廠子全停了,聽說檢查得到12月末。停產一天,里外里得賠1000多元。”何新鵬一邊把到處堆放的棉線、線軸裝到紙殼箱中,一邊埋怨著。
“咋會賠那么多!”正在維修吸風管道的王秋實安慰他說:“檢查就算給咱提個醒了,堆得到處都是易燃品,沒點安全意識哪行。”
“鬧心。”一臉愁容的何新鵬,在空蕩蕩的車間中走來走去。
雪人襪業的隔壁,是兩個女大學生開的知足常樂襪廠。“一年來,許多問題都是第一次遇到。”大學生老板劉兵檢查過車間各種電源,鎖上大門后,才和記者談起來。剛來時,大學生們不知道襪子生產有淡旺季,總想襪子一年到頭都得穿。事實上,每年7月到9月,棉襪處于淡季,需要調整生產節奏和策略,否則現金可能周轉不靈。
“我比較背,剛開業時就趕上淡季,這邊襪機還呼呼地轉,那邊一雙襪子都賣不出。”畢業于延邊大學的王英鑫說,他是2009年9月第二批來創業的大學生。
每批創業的大學生都經歷過這個過程:生產的襪子不對路賣不出去,機器調整不好,出的副襪(次品)多,跑市場時候張不開嘴,不知道該說啥。
記者見到張超時,他正在和“保全”(襪機維修工)一起“捅咕”襪機。對于第三批進入園區的他來說,王英鑫的說法引起他的共鳴。“我的步步穩贏襪業已運行一個多月,可織出的襪子老是出毛病,不是寬就是窄,還沒找到原因。這段時間即使是襪子銷售旺季,也很難騰出精力去跑市場。”
大學生企業的市場遍布全國,近的是長春、哈爾濱、沈陽,遠的到新疆、廣州。對他們來說,跑市場是個頭疼事。
多數大學生出去跑市場,不舍得錢吃、住、坐車。為此,王秋實總結幾個竅門,比如說盡量白天跑客戶,晚上坐火車去另外一個城市,因為這樣能省下住店的錢。而王英鑫對逃票頗有心得,但對逃票被抓心有余悸。
“自己苦點還沒啥,就是怕跑客戶的時候被拒絕。”王英鑫在一開始跑客戶的時候總是帶著女朋友,因為遭拒后,兩個人一說一笑就過去了,不至于特別尷尬。
大多數學生住在襪園提供的宿舍中,過著食堂—車間—宿舍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或者干脆與何新鵬一樣住在車間里,啥都省了。
“苦不怕,關鍵是這行競爭比較激烈,現在襪園中有一些大企業埋怨大學生搶了市場,因為成本低所以價格低。”一位大學生說,市場就那么點,而且三年以后,針對大學生的很多稅收、房租優惠措施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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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漲”之痛
平均每雙襪子的利潤已經被縮減到1毛5,物流和人工費用也劇增。
數據顯示,11月11日,普通棉紗報價48000元/噸,而在兩個月之前的八九月份,普通棉紗的報價是26000元/噸。
“棉花漲得太厲害,棉襪的利潤空間被壓縮很多。”何新鵬是學生中惟一關注棉花期貨價格的人,今年9月時,他告訴劉兵,棉花還得漲。
棉花暴漲到底讓襪子的利潤削減多少,大學生們回答并不一樣,因為產品不同。
艾倫襪業的石磊和馮琳是一對情侶,他們給記者算了一筆賬,襪子成本有一個公式:一雙襪子的克重×每克棉紗的價格+0.65元或者0.7元左右的后期費用(包括房租、水電、人員開支)。
“計算下來,如果棉紗每噸26000元時,一雙30克左右女襪的成本在1.43元左右,而那個時候的批發價格,大約在1.7元/雙以上,每雙襪子的利潤約0.3元。”石磊拿著一雙棉襪,不停地按著一個計算器。“現在的棉紗在46000元/噸,一雙女襪的成本則上升到2.03元,即使批發價已經漲到了2.2元每雙,利潤也不過1毛7,再加上副襪的損失,平均每雙襪子的利潤已經被縮減到1毛5。”對計算器上的這個結果,石磊不是很滿意。
今年,除原材料價格暴漲以外,其它生產成本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漲幅。王英鑫說,他開業以來,電費已從0.83元/度漲到了0.86元/度,電費每年多支出4000~5000元。運費漲幅更大,短途來看,物流發貨到長春的價格,每件從5元漲到了10元,沈陽的物流費用每件從10元漲到20元,發貨到北京的費用從20元漲到了40元每件。發往江蘇常州,從50、60元/件,漲到了80元、130元左右。襪子廠隔幾天發一次貨,這樣每年的成本又多出幾千元。
更讓王英鑫擔憂的是,一年來人工工資漲得比較厲害,以前擋車工是1500、1600元,現在需要1800、1900元。而縫頭工因為需要手工對縫,一個成熟的工人,月薪從1800、1900元漲到了2200元,最好的縫頭工人可以拿到3000元左右。王英鑫的蒙特絲襪業共有20臺單針桶織機和3臺縫頭機,因為24小時三班倒生產,所以雇了21名擋車工、16名縫頭工、兩名分裝工和一個車間主任,每月人工工資支出需要近8萬元。
“襪園的工資在遼源是高的,就是這樣人也不好招,我們給自己才開1500元。”王英鑫的合伙人仲啟才一邊說,一邊在車間走廊的玻璃上貼上了一張招聘擋車、縫頭、翻板工的啟事。
替代原料登場
除了變化花形,襪老板開始使用尾紗,或者把純棉紗改成了滌棉或者干脆不含棉的滌綸和氨綸。
襪子的出廠批發價,漲幅很難跟上棉價暴漲的步伐。9月份,襪園中的部分企業成立價格調節委員會,目的是控制襪子價格,不要出現“自相殘殺”,委員會主席是大企業程祥襪業的董事長咸長海。
“咸叔的委員會我也參加了,但是效果不明顯。”何新鵬覺得,組織還不成熟,話語權不夠。
“大學生生產的襪子,基本上都是低端產品,是普通老百姓穿的,如果提價太狠,批發商走不動貨,自然也不會接受。”劉兵認為價格問題得慢慢來。
華爾咨詢公司紡織行業研究員黃立國,近期針對棉價上漲做了一次詳細的下游企業調研。他告訴記者,小企業沒有太強議價能力,更無定價權。水漲船高是個普遍道理,但產業鏈傳導需要時間,在短短兩個月棉價快要翻番的背景下,企業的生存狀態還是很差,如果原料儲備告罄,可能面對虧損。
“大學生這里,暫時還沒有聽說虧損的,因為一般都還有在3萬元以下買的原料存貨,另外還想了不少別的辦法來應對。”王英鑫說,比如變換花形,因為襪子的顏色和花形對銷量影響明顯,如廣州亞運會使廣東地區所需要的襪子花形出現了明顯變化,他生產的卡通女襪,今年淡季也銷售不錯。王英鑫廠子每雙襪子的利潤還能保持在0.3元左右,一年10臺襪機的收入在10萬到12萬之間,其他大學生10臺襪機的年收入已縮減到了10萬以下,有的只有5萬元,比上班強一點。
王英鑫說的“別的辦法”中,更重要的就是使用棉紗的替代原料。
“我最近一直都在做色紗,這種原料要比棉紗便宜很多,而且還帶顏色,比較適合女襪。”劉兵說的色紗,其實是大紡紗廠中淘汰的不合格品,也叫尾紗,染上顏色后低價處理。“不過,這種色紗線很搶手,一般不容易搞到。”劉兵說。
除尾紗外,很多大學生企業在消耗完便宜原料的同時,已把純棉紗改成了滌棉或者干脆不含棉的滌綸和氨綸。一位大學生告訴記者:“滌綸的價格只有17000元/噸,織出的襪子品相也不錯,現在大學生已經基本沒有為了生產而高價進棉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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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算是用替代品,日子也并不總是好過。“滌綸的價格也在漲,因為棉紗是紡織品原料的領頭羊。”何新鵬說,8月份,滌綸的進貨價還是11500元每噸,而10月份滌綸價格是13200元每噸,目前,滌綸價格17000元每噸。
遼源在2008年被評為中國的“棉襪之鄉”,“純棉,手工對縫”是遼源襪子的特色,大量用替代原料,恐非長久之計。
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棉價格開始大幅回落,部分批發商要求襪子批發價降價。
11月20日晚間,溫家寶總理主持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加大新疆的原棉外運力度。截至11月底,烏魯木齊鐵路局累計外運棉花50萬噸,比去年同期增加5.1%。期貨鄭棉價格開始大幅回落,何新鵬覺得挺好。
但王英鑫覺得,棉紗價格跌得過快也不好,因為本來襪子漲價就費勁,現在棉價跌得很快,批發商就會和廠家探討不漲甚至降價的可能。
11月27日現貨市場上,全國棉花交易市場商品棉(三級棉)的電子撮合成交價,從11月10日最高的34560元/噸一路跌落到目前25000元/噸,18天的跌幅高達27.7%。
據新華社報道,棉花期貨10月末主力資金規模在32億元左右。到11月底,主力資金的規模減到了12億元左右。
王英鑫擔心的情況終于出現了,部分批發商要求襪子批發價降價。“襪子之前的漲幅就不夠,估計現在這個價格還能挺一階段,不過漲價難,跌下來可挺容易,咱沒有定價權啊。”何新鵬嘆著氣說。
從黃立國調研結果來看,原材料價格不大幅波動,才是下游行業樂見的局面。因為即使棉紗價格每噸10萬,但如果長期穩定在這個區域,終端的襪子價格會自然漲上去,消費者會有時間來消化。反之,大幅上漲或者下跌,都對下游企業不利,這樣的波動會助長炒作,不利于企業有序地儲備原材料。
博弈“外超區”
大學生有了“上臺階”的機會。
“共同創進,不求最好,只要做好。”很多大學生在車間或辦公室里貼了勵志標語,應對困難時,他們更多地想如何做大。
劉兵和劉燕慧正在建立銷售網絡,劉兵在河南老家甚至“建立”了一個“知足常樂襪業”總代理,她的同學遍布全國,而且對劉兵辦企業都很支持,所以她覺得未來空間很大。“我打算明年還要上幾臺襪機,一定得有自己的品牌和銷售網絡。”
也有大學生認為,目前創辦品牌和銷售網絡不現實,因為需要大量的資金和人力,這些東西很多大企業都不敢碰。
與大學生一樣,園區也在規劃自己的發展之路。
園區人力資源部部長李秀芬介紹,最近園區提出一個戰略,叫做“1+10+N”模式。“1”是指品牌和龍頭企業,“10”是培育加工企業,主要是為龍頭企業的外貿、超市訂單提供加工。每戶龍頭企業計劃配置10戶左右加工企業,以進口襪機為主,每戶加工企業裝備襪機50臺左右。
這給大學生提供了“上臺階”的機會,因為大學生企業可以利用現有優惠政策列入計劃。報名參與這個計劃的大學生,都稱自己要去“外超區”。
從合作到單飛
何新鵬想到“外超區”追求更大發展,但他的合作伙伴覺得步子邁得太大。王英鑫在今年棉襪淡季,回到山東老家炒作大蒜,也收入不少。
去“外超區”的計劃,讓現有格局發生了變化。
按照園區最早的規劃,為分散風險和增強抵抗力,大學生企業多以合作為主。比如何新鵬、王秋實和王宇“3兄弟”模式,劉兵和劉燕慧的“兩姊妹”模式,還有石磊和馮琳的“夫妻店”模式?,F在,有些人開始單飛了。
“我已經獨立出來了,將來去‘外超區’是我自己過去。”雖然還在一個車間中,但何新鵬的10臺襪機,已經開始獨立經營核算了。單飛的理由,不是感情失和,而是經營理念的分歧。
“何新鵬如果到了‘外超區’,就是身家千萬的大老板了,和現在絕對不一樣。”王秋實指著何新鵬的10臺機器笑著說。
他告訴記者,按照園區的設想,進入“外超區”的條件是,必須使用15萬~17萬一臺的意大利襪機,每家50臺的話,設備款需七八百萬,再加上300萬流動資金,負債將超過1000萬。在王秋實看來,這個步子邁得有點大,他更希望先多還一些貸款,減少負債率,一點一點的購置襪機,再尋求突破。
但在何新鵬看來,現在的規模意思不大,而且他認為園區規劃前景不錯,放棄這個機會會耽誤時間。
王英鑫也報名去“外超區”準備單干,但沒有何新鵬那么樂觀。“不確定性很大,意大利襪機雖然先進、耐用,但單機價格太貴了,產品的生產成本太高,襪子難道要賣到10塊錢一雙?”王英鑫還擔心,因為人民幣升值和國外經濟環境不好的原因,外貿企業倒閉了不少,這樣的情況最終會好轉嗎?
王英鑫覺得,襪廠只能賺點辛苦錢,發不了大財。所以,今年淡季,他甚至回到山東老家炒作大蒜,也收入不少。不過,如果能夠穩定地賺錢,王英鑫還是希望能夠做大襪廠。
談到發展,王秋實后悔最初時沒有接受襪園提出的股份制方案。“雖然襪園要占51%,但如果真的上市,我們的身家是不是也跟著翻幾番了?”王秋實問記者。
記者手記:青澀的老板夢
園區為創業的大學生準備了宿舍,4人一間,男女分樓,10點熄燈。
男寢里臭腳丫子味撲面而來,“大學生老板”們顯然很習慣這種環境。床欄桿上都掛著內褲和襪子,飯盒、暖水瓶、洗漱用品凌亂地擺滿窗臺。床底下放著許多球鞋、拖鞋。像大學宿舍一樣,這里也很少有人疊被子。
工業園里有一個大食堂,排滿了各種各樣小吃的檔口,麻辣燙、拉面、米線、份飯,一應俱全。錯過飯口也不要緊,晚上9點之前,食堂中至少有一兩個檔口提供小炒。一頓飯5塊錢基本就能搞定,大學生老板一般往往匆匆吃過后就回到車間忙碌。
襪園不遠剛開了一家大型商場,里面的電子游戲機馬上成為不少創業者不多的樂趣。
大學生創業者一半來自農村。他們口中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現在咋也比回家種地強,何況這是自己當老板。離家遠的人,每周都能接到父母的電話,許多人都想在站穩腳跟之后,將父母接到身邊。
他們看起來還很青澀,但思維比園區內的大老板們更活躍,這也是園區看重他們的重要原因。
襪園有領導說,大學生群體太大了,襪園的能力與之相比實在有限,但大家一點一點堅持下去,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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