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與匯率變動雙重侵蝕：義烏力破外貿困局

　　5月6日，經濟新區”。作為全國唯一的縣級市國家戰略層面的綜合改革試點，義烏背后隱現中國對外貿易轉型的契機。

　　春江水暖鴨先知。在中國對外貿易轉型過程中，龐大卻分散的中小企業最先感受到了涼意。

　　商務部一季度對外貿易報告顯示，要素成本進入集中上升期，原材料價格持續攀升，招工難和用工成本增加，成為當前困擾企業經營的突出問題。此外，融資成本上升、人民幣升值壓力大，亦影響企業對外接單。對外經貿大學國際經濟貿易學院院長趙忠秀指出，“在一定程度上，這些中小企業扮演了國家壓力測試實驗對象的角色。”

　　日客流量達21萬人次的義烏小商品市場，被認為是中國對外貿易的一扇窗口，通過這扇窗，要尋找的是中國對外貿易轉身的一個縮影。

　　從事外貿生意10多年的干建英，經歷了商鋪從義烏老市場搬遷至新市場，如今在義烏小商品市場一區做飾品生意。看著來來往往的國外買家，干建英感覺與去年相比，今年要冷清很多。在這個經營面積400多萬平方米的市場里，6.2萬個商位的20余萬從業人員日子越過越緊。

　　由于對于外貿形勢的高敏感度，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商戶先一步感受到了外貿出口的壓力。

　　其實，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商戶們就已明顯感受到了原材料成本的壓力。除此之外，“外部市場貨幣升值的預期，以及內部市場成本的拉動”，商務部貿易研究院消費經濟部副主任趙萍說，這兩方面的因素對中小企業利潤侵蝕嚴重，而這樣的外貿形勢一時還難以轉變。

　　忙乎一年不賺錢

　　“跌價生意好做，漲價生意難。”從事海洋貝殼、珊瑚等天然材料制成的飾品交易，干建英與多數義烏小商品城(600415)的商戶一樣，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體會了價格的上漲壓力，而這壓力要傳導給下游客戶卻困難重重。在干建英的商鋪里，最便宜的一條貝殼項鏈如今售價0.95元，這條項鏈去年一直售價在0.65元左右。由于原材料價格和人工成本上漲，這條項鏈的漲幅接近50%。“漲幅超過30%，國外客戶沒法接受了，何況是50%。”干建英自己也明白，價格越便宜的產品，一旦提價，漲幅就越大。

　　干建英介紹，“一條項鏈的手工加工費至少幾毛錢，我們之前之所以能保持價格不變，是因為勞動力能保持低價，但是現在即使小工廠里的老太太也不愿意接受這樣低的工資。”

　　為了留住客戶，干建英在成本上升后很長一段時間，都靠自己消化成本壓力。

　　“為了留住客戶，我們價格都不敢漲。”位于小商品城一區的“小青飾品”的沙曉青告訴記者，“我們還得面對周圍這些商鋪的競爭，只能讓利給國外買家。”

　　小商品城一區的 “晶鑫玩具”有限公司長期經營各種玩偶，老板謝志琴說，“現在外貿生意不好做，銷量能和去年上半年持平，說明經營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由于每件產品的利潤下滑，所以即使持平，利潤也肯定遠低于去年上半年。

　　“我們去年其實沒有利潤，”謝志琴說，“上半年的利潤都補貼給下半年了”。去年下半年，晶鑫玩具的銷量略超上半年，屬于商戶中表現還不錯的一家公司。

　　老產品沒有提價空間

　　提價是一個博弈的過程。由于議價能力不強，漲價的傳導過程總是很緩慢。由于去年年末原材料價格波動強烈，干建英的產品被迫提價，這一過程一點也不輕松。

　　去年第一次提價時，干建英的國外老客戶無法接受。“他告訴我得緩一緩再下單。”

　　事隔兩月，這名客戶又一次來到中國，發現價格不僅沒有下滑，反而上漲得更厲害，更是舉棋不定。一直拖到整個市場第三次漲價之后，這名客戶才接受了漲價的事實。但是在訂單的數量上卻縮水不少。“國外買家的購買力下去了，成本一增加，他們往往選擇購買原來三分之二的量，或者更少。”

　　由于價格上漲的傳導過程比較慢，為了留住客戶，在價格傳導的過程中，這些企業往往還要讓利給客戶。“如果漲了20%，我們就和客戶各承擔一半。”謝志琴告訴記者，有時候客戶還不買賬。

　　從國外客戶的角度而言，“一件產品價格的上漲如果在幾角錢人民幣左右，也許他們還能接受，但他們得自掏上漲的運費。而且美元貶值對他們也造成了影響，如果價格一旦漲30%，意味著他們一件產品的價格得上漲一美元，這對于批發的買家而言，是件根本不能接受的事情。”沙曉青告訴記者，很多國外買家長期蟄伏在義烏市場，“對產品的價格有時候比我們賣東西的算得都清楚”。

　　因此，對國外客戶來說，產品價格上漲彈性非常有限。“一般我們都是先自己壓價格，實在承受不了了，才會對客戶提價。”謝志琴說。

　　市場嗅覺成救命稻草

　　“尋找適中的材料替代之前的高價材料，或者縮小尺寸推出新產品，以此保證新產品的價格能和漲價之前的商品相差不大。”謝志琴告訴記者，“提價之后很多客戶對老產品搖頭，我們就推薦給他們新產品，新產品的價格往往能讓他們心動。”謝志琴感慨，一旦工廠不具有這樣的創新能力，就面臨倒閉的風險。

　　與傳統意義上的拿訂單加工的外貿企業不同，義烏的這些外貿企業因為身處義烏市場，有了與國際市場直接溝通的優勢，從而掌握了市場信息。

　　對外經貿大學國際經濟貿易學院院長趙忠秀指出，“從事外貿加工的企業逐漸喪失了產品的渠道及市場信息，長期處于世界分工的低端環節。”

　　“中東市場一直是我們的大客戶，但今年的敘利亞戰亂，讓我們一個集裝箱的訂單變成了十分之一都不到。”謝志琴說，“但是我們發現了印度市場，并且針對印度市場生產了很多新產品。印度市場的大訂單，保證了我們今年上半年的銷量。”

　　同樣以低成本優勢進行競爭，由于對市場的敏銳嗅覺，這些中小企業得以在各種不利因素疊加的情況下，拓展生存空間。公開數據顯示，義烏市場商品出口到全世界215個國家和地區，市場外向度達65%。這背后還包括全國20多萬家企業的供貨商。

　　義烏政府顧問陸定軍介紹，建設國際生產資料市場，將推動國際貿易綜合改革。“在國際生產資料市場的總體布局上，義烏將重點推進海量數據儲存與信息處理中心，原輔材料供應板塊、成套機械裝備供應板塊、零部件和總成供應板塊、工量具供應板塊、義烏指數信息發布平臺等6大板塊的建設。”據了解，一個占地2.6平方公里，建筑面積200萬平方米的供應商產品展示交易及配套項目正在當地籌建。

　　下半年形勢不樂觀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國外市場開始萎靡，近期，由于原材料的上漲以及匯率的變動，外貿從業人員更加辛苦了。

　　現在是這些外貿企業的過渡期，他們幾乎一致選擇了薄利多銷。謝志琴表示，“利潤從原來的10%~15%開始下降，現在部分產品的利潤僅3%。我們現在不敢提什么要多高的利潤，只想保本。”

　　工信部數據顯示，今年前兩個月，規模以上中小企業虧損面達15.8%，虧損額度增幅達22.3%;規模以下小企業，虧損情況更加嚴重。

　　“為了保證市場份額，很多企業選擇了短期內不盈利。”商務部貿易研究院消費經濟部副主任趙萍說。

　　趙忠秀指出，浙江等地的中小外貿企業，正面臨兩難境地：不斷地虧損，卻又不能馬上停工，否則虧損將更大，目前這些企業只能死扛。在這個過程中，這些企業需要提高產品在國外的售價，包括通過產品升級、提高產品質量等方式來實現這個目標。

　　商務部數據顯示，2010年我國出口企業平均利潤率為1.47%，低于工業企業平均利潤水平;2011年1~2月，出口利潤率進一步下降到1.44%。來自廣東、浙江、江蘇、遼寧、四川、湖北6大出口大省的外貿調研顯示，這些地區約有半數企業利潤下降，虧損面加大。

　　在勞動密集型產品仍為主流的情況下，如何將需求穩定的小商品訂單做大，貿易鏈拉長，趙忠秀指出，背后更需要來自政府的精細化管理，從而保證微觀主體的活力。

　　浙江省國際經濟貿易研究中心主任張漢東分析，義烏小商品貿易具有單筆規模小、貿易主體多、交易頻繁等特征，發展外貿出口與政府職能部門加強對市場監管之間的矛盾長期存在。

　　他認為，義烏小商品貿易被稱作“市場采購貿易”，它是指國內外企業和個人通過在小商品市場洽談成交進行進出口貿易，所以貿易方式的轉變需強調貿易監管更簡化有效，政府部門更強調服務功能。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長卓勇良分析，浙江的進出口貿易當前亟待轉型，一是需要以更低的交易成本加快推進機電產品出口，二是需要拓展出口市場，三是需要擴大進口，四是必須加快形成集工貿、物流配送和售后服務于一體的大貿易體系。

　　政策動態義烏市場采購貿易方式的轉變

　　海關方面，探索建立新型通關監管模式。堅持和完善商品歸類簡化辦法，積極推進貿易便利化和貿易自由化各項措施，研究設立綜合保稅區、進口商品免稅區、出口加工區等配套貿易平臺和載體。支持發展進口、轉口貿易，對義烏進口商品館的進口商品，統一按照進口展覽品監管辦法的最長期限(兩年)給予管理。

　　檢驗檢疫方面，探索適應小商品出口特點的檢驗監管辦法，推廣自主申報模式，深化出口主體分類管理體制改革、通關單證管理體制改革、檢驗檢疫不合格產品處置等改革。對于信譽較好的客戶，探索減少抽檢批次，減少每次抽檢樣品的數量，減少商品檢驗項目和指標，在發現問題或出現風險增加的情況下再進行較為嚴格的檢驗措施。

　　稅務方面，探索制訂出口貨物免稅備案管理辦法，對設立在義烏市的外貿公司在義烏采購貨物出口的，實行不征稅、不退稅政策，并在規定時間內向主管稅務機關辦理備案;對義烏市經營戶供外貿出口的上述不征稅不退稅貨物，實行免增值稅政策;同時，創新市場內增值稅一般納稅人認定管理辦法。

　　外匯方面，探索制訂 “市場采購”下的貿易出口不核銷，取消義烏個人外匯結算賬戶結匯憑紙質出口報關單，允許符合條件的境外個人開立外匯結算賬戶等政策。鼓勵推廣市場采購貿易人民幣結算。逐步放寬外匯兌換條件和兌換額度，放開小額外匯兌換。

　　工商方面，參照國際上通行做法，探索給予境外自然人貿易主體資格，允許申辦個體工商執照資格，支持境外企業在義烏設立分支機構并賦予對外貿易經營權。